他的修为尚浅,虽然无意间发动了神通,却也没法做其他的事情,只能竭尽全力发动身法去躲避反噬。义父将岸、师兄谢甲儿应该是早已摸清了乱流的规律,躲避时也不用那么夸张,同时还能去击杀敌人。
前后也不过短短的片刻功夫,可一个又一个变化接踵而至,偏偏每个变化都强烈到极点,当一切都结束后,梁辛也彻底失神了,即便修为惊人,他也才只十八岁,还是个……孩子,尝过这种也不知是可怕还是震撼的滋味后,只想大哭,这番感触无以言表,只有随心随性,痛哭一场吧。
老叔神情也变得悲戚了,依旧无法稍动,这样倒好,若老叔能动能劝,梁辛也许就哭不出了。
浮屠差点闯了大祸,挺有些不好意思,老实巴交的从骨海上等着,一直等到梁辛收起悲声,才讪讪地笑道:“你那个,天下人间,果然有趣!”
梁辛从老叔身边跃下来,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却显出了一份古怪的神情,有兴奋激动,有缅怀难过,而更多的却是……侥幸。当时没说什么,而是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梁辛最终还是颓然苦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出来了。现在再想,却又什么都捞不到了。”
绞尽脑汁,他也想不出在那一刻,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事情,结果引出‘天下人间’。看上去,倒更像是有位路过的神仙出手救下了他。
梁辛挺不好意思,嘿嘿地笑了几声,也不隐瞒什么,就把当时的情形和感觉,结结巴巴的描述了一遍。
梁辛有两大绝学:七蛊星魂,天下人间;浮屠也有两大绝学:吃肉、说话。这么无聊的事情,他都听得津津有味,还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且疑惑,皱起眉头仔细思索,过了不知多久,浮屠才再度抬起头,说道:“你的天下人间,我倒有些想法!”
梁辛霍然大喜,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抓眼前这颗圆滚滚的脑袋,浮屠‘脑疾眼快’,嗖的一声一退十几丈。
浮屠开口,说的话却和天下人间没有一点关系:“你可知道,天道是什么?”
梁辛只知道乾山道,不知道天道,不过勉为其难,还是认真寻思了片刻,才回答道:“因人而异,每个人眼中的天道都不相同。”
“因为领悟不同,所以一人眼中一个天道?糊涂小子,天道就是天道,高高在上,亘古不变,岂会因人而异!”梁辛对自己的答案挺满意,可浮屠却冷笑摇头:“天地成形之际,便有了天道,天道是什么?天道就是规矩、就是律法、就是刑责,天道就是天地万物生长、繁衍的必须遵从的规则!”
说完,浮屠就把‘天道’丢到了一旁,重开话题:“天下人间这门神通,改的是时间,嘿,千秋万载,时间便如天河流淌,抓不住,留不住,更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篡改。”
对这个道理,梁辛有太多的迷惑,可浮屠根本不容他发问,又把话题岔开了:“风习习是鬼,但是你可知道,阳世人间,本来就没有阴煞丧鬼的位置。这便是说,活人根本就不会与鬼共存于一片天地。”
“你也是鬼,也在世间游荡……”
“我是天地异数,和风习习他们不同,少往我身上扯!”
浮屠这几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之间全没一点关联,梁辛被他搞得头大无比,肚子也咕咕直叫,饿了。
浮屠挺泄气,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布道就把唯一的学生给说饿了,当下也假装没听见,继续道:“天道是规则,遍布世间每一处,不容违背!可是……”说道这里,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天道不许人间有鬼,风习习却游荡世间多年;天道不许时间停顿,你却施展了天下人间!”
这时,浮屠又压低了声音,胖脸上升起古怪的笑意:“你们叔侄两个都违背天道,按理说,是要遭天谴的,”说着,他顿了顿,见梁辛没有大惊失色,觉得挺没趣,自己又把话头捡了起来:“可你们都没事,知道这是为何么?”
梁辛摇头,随即又觉得不说点什么怪不合适,追了句:“为什么?”
浮屠微微一笑,却不知道第几次他又把话题岔开了:“你可知道,风习习死后,为何不入幽冥,而是变成了个小鬼在世间游荡?”
说话之间,一截手骨从骨海中飞起,干枯的指骨点像不远处的老叔。
梁辛知道这个想也不想,直接回答:“执念!”人死之后阴魂不散,化作鬼煞留在人间,都是因为生前的执念,报仇报恩都在这个‘执念’之中。只不过‘怨恨’似乎永远都比‘感激’来得更深刻更不易忘怀,所以鬼物大都是虐戾化身,留在人间只求报仇。
浮屠点点头,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因为执念,小鬼留在了人间。你施展天下人间的刹那里,身体和练功时差不多,只是在施展身法,这倒没什么异常,可心念呢?”说完,浮屠发出了一串笑声:“大喜当头,大悲突降,诸般滋味,不甘尤甚,这不是执念,是什么?”
梁辛终于明白浮屠的意思了。
执念!
各种情绪的激烈转换、爆发,最终成形的就是他的执念。
天道就是规则,不容改变,更不容欺瞒,唯一能瞒过它的,只有最最强烈的感情汇聚而成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