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坑隐的心思还在恍惚游散,见梁辛也跟了回来,迷惘问道:“佛祖把你也送回来了?”
梁辛笑着应道:“是我自己回来的,我怕它使坏,会借机害你,或者把你扔到虚空里去,就沿途护送,跟你一起先回来。”
此言大不敬,西坑隐又现怒色,不过还不等它说什么,梁辛就把罗刹凸往它怀里一塞:“我还有话没问,得再下去一趟,你等在这里就好,有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
西坑隐接过罗刹,急声嘱咐着:“你可千万不要放肆……”不等它说完,梁辛又复逾距而去,再次遁入深渊。
只一步,他就回到莲花境山门前……只不过,在他眼中根本没什么大庙,只是一座大些的院落罢了。
一人眼中一份色相,只有梁辛能看透真相,化境真实存在,但其中从未有过天花乱坠、也不见莲花汪洋,更不存什么宏伟大寺,化境之中,就只有一座院落。那尊‘佛’,正倚门而立,等他回来。
庙不是庙,佛也不是佛,只是个老头子罢了,和普通人唯一的区别也仅仅是,他没有眉毛,双眉位置,是两条血红煞纹斜飞入鬓,带出几分犀利气势。
老头子没有把‘客人’往里面让的意思,梁辛也不硬闯,站在门口向着对方点了点头:“魔罗?”
以前他听小佛陀讲过,魔罗形似凡人,唯独眉间飞煞。老头子并不否认,痛快承认下来:“不错,你的眼力很好。”
梁辛饶有兴趣,打量着眼前的魔罗:“魔罗的胆子都这么大么,敢冒充佛祖……我有个朋友是石像精怪,它也喜欢冒充佛祖,不过装得不如你像。”
魔罗老汉却坚决摇头:“你弄错了,我没冒充,我从未自称释迦牟尼。是那头夜叉和罗刹把我当做了佛。从头到尾,这座莲花境中的种种,不是法术神通幻象,而是缘法色相,眼中的一切,并非由我幻化,而是因它们而起。”
“你没冒充,是它们认错人了?可你也没澄清否认不是?”虽然是辩驳,但梁辛的语气里不带丝毫火气,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魔罗摇头依旧:“在你眼中,我是个魔罗,但在恶鬼眼中,我就是佛。我不是你的佛,可我是它们的佛,它们不曾认错我,我又为什么要否认?如果我不是佛,守在深窟中的那些迦楼罗,你又怎么解释?它们是真的八部之一,所以我也是真正佛。不过不是你的佛罢了!不是你的佛,就不是佛了么?可笑。”
梁老三听得都恨不得动手了,皱眉苦笑:“能好好说话么?”
魔罗也笑了起来:“这座世界都因我而生、因我而有,我不是它们的佛,又是什么啊。”
这句话梁辛听懂了,精神也随之一振:“这座世界因你而生?怎么说?先有的你,再有的这座恶鬼世界?”
见对方点头,梁辛又追问:“那你又是从哪来的?你是什么人?”
魔罗呵呵一笑,开口欲答,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来,而他的神情也渐渐变化了,变得急躁、变得焦虑、变得痛苦异常。
一件事,自己应该熟知的一件事,但偏偏就想不起来了。
我从何而来,我是什么人,一直以来,魔罗都以为自己知道,可直到梁辛问起,他才猛地发觉,自己竟忘记了……
梁辛能看懂他的表情,对着魔罗摇了摇头:“你不是忘记了,而是你压根就不知道。”
魔罗愕然抬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充其量……是我忘记了,我活得太久,我平时太忙,我日夜精修,忘记些什么也再正常不过!”
梁辛没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对方。
魔罗神情慌乱,情绪越来越不稳,在院子门口来回踱步,越走越快,时而咬牙攥拳,时而双手抱头……情形古怪,只有两个当事之人,才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过了不知多久,魔罗终于平静了下来,而他的身体,竟在不知不觉里,变得模糊了些。
魔罗望向了梁辛:“你是不是……是不是看出来什么?”
梁辛点头,初见时,他就看到了‘真相’,就连这头魔罗自己都不知道的真相!
魔罗追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不记得、不知道以前的事情?”
梁辛继续点头。
魔罗长呼、长吸,沉声再问:“到底为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可能会关乎你的生死,你真要听?”梁辛不是危言耸听,正因如此,他才没把自己发觉的真相直接说出来。
魔罗的想法简单得很:“我若该死,就不能活;若能活,就不会死,与‘真相’无关的,你说吧。”说完,见梁辛还在犹豫,他突然断喝:“讲便是!生死是我的生死,真相也是我的真相,你既知,就要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