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渊知晓柳韶光定然是在担心舅舅舅母,只是这事儿,任他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化解。想要保住江家九族的性命,就得趁早要了江永怀的命,但江永怀一死,江舅舅也不可能不伤心。这就是死结,根本解不了。
柳韶光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理智是一方面,情感是另一方面。看着舅舅舅母如此伤心,柳韶光实在于心不忍。就连江永怀……不知是不是孕中容易多愁善感,到底还有十多年的表兄妹情分在,柳韶光今天乍一看到他那般气若游丝的模样,心里也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憋闷得慌。
徐子渊沉默了一瞬,小心地将柳韶光揽进怀里,伸手覆上她的腹部,小声问她,“你说长洲现在有多大了?我记得上辈子他还会在你肚子里翻来滚去,时不时还往你肚子上踹一脚。现在月份应当也差不多了吧?”
提到长洲,柳韶光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回忆了一番后,肯定地点头道:“这都五个月了,上辈子胎动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你是不知道,他闹起来可磨人了,活泼得很,咕咚咕咚从这头翻到那头,还好肚子里就他一个,要是有两个,指不定天天打架。呀——”
话还没说完,柳韶光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而后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徐子渊,不断追问求证,“他刚刚动了对不对?你是不是也摸到了?”
徐子渊冷峻的眉眼在月色下柔和得不可思议,心下一片柔软,被长洲踹了一脚的手掌仿佛中了麻药似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颤栗,一直颤到心尖,叫人的一颗心也不由自主地软下来化成一滩水。
见柳韶光还眼巴巴等着他的回答,徐子渊毫不犹豫地给了她肯定的回复,“没错,长洲会动了,刚刚正好踹了我一脚。”
柳韶光顿时喜笑颜开,双手捧着肚子柔声哄他,“小乖乖你好好长大,高兴了想翻跟头就翻跟头,娘最喜欢你了,一点都不折腾!”
徐子渊顿时沉默,耳边似乎还响起柳韶光方才说的“他闹腾起来可折腾人了”,默默记下,有时候,是可以适当忘记自己所说的话的。
有了长洲这一回应,柳韶光也没那么多精力再去为江永怀伤心,只能想办法尽量让舅舅舅母晚年过得高兴点。
第二天,舅舅舅母果然来了侯府看柳韶光,还带着一堆给长洲的东西,江家根本不缺好东西,但柳韶光依旧感受到了舅舅舅母的用心。礼物中有一身百衲衣,按照江南风俗,这是向一百户人家讨来的碎步做成的衣裳,每一块布都是一户人家对孩子的祝福,做成这身百衲衣,就相当于给孩子讨了一百句祝福,希望孩子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哪怕江永怀重病,舅舅舅母都没忘记柳韶光肚子里的孩子,精心为长洲准备了这样一份见面礼。
柳韶光的眼中又有了些许酸意,却不敢让舅舅舅母看出来,只能撇过头去迅速眨了眨眼,压下眼中的湿意,笑着问舅舅,“表哥今日可好些了?”
舅舅还没开口,舅母已经是满脸喜色,“好多了好多了!谢天谢地,各路神仙真的都显灵了,永怀今天的精神比昨天好多了!”
柳韶光也松了口气,“这就好,舅舅舅母也能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哪能哦,他瘦成那副皮包骨的模样,我看了就想掉眼泪,又怕不吉利,都是忍着的。今天出门前,我还喂他喝了一大碗粥,脸上可算是有了点血色了!”
柳韶光也不住点头,“还是舅舅舅母身带福气,一来京城,表哥就百病全消了。等到过几日,表哥身子好些了,璋儿也考完了县试,我们一同去相国寺拜一拜。”
“这主意不错。”江舅舅点头,“是该去庙里拜拜,再给菩萨塑个金身。”
舅母还补充了一句,“观里的仙人也不能落下。我先前把各路神仙都拜了个遍,如今永怀的身子好转了点,都该还愿的!”
江舅舅一本正经点头应下,仿佛当年那个口口声声求神拜佛无用的人不是他一般,还和舅母商量起带的银子够不够,回到江南后要不要给江南有名的道观和寺庙的菩萨仙人都塑一回金身。
柳韶光看着他们讨论得像模像样,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都忍下了不提,含笑看着他们这么商议着塑金身的事,不敢深想日后。
五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柳璋头一个出了考场,来不及回家,神色匆匆就想往江府奔,却被贴身小厮劝住了,“舅爷来京了,这几天,表少爷的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好,少爷您还是先回府洗漱一番,免得又过了什么病气给表少爷。”
柳璋低头一看,自己这一身确实乱糟糟的不大雅观,当即停下脚步调转方向去了侯府。
柳韶光早就备好了酒菜,就等着柳璋的到来。只不过奇怪的是,江永怀这个时候还让人送了口信过来,郑重邀请柳璋,柳韶光以及徐子渊明天去江府一聚。
这个架势……柳韶光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地和徐子渊对视一眼,心中都生出几分猜测来。
柳璋更是惊得差点把筷子给扔了,“不是说表哥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了吗?”
柳韶光和徐子渊心里有数,也不好多说,只是安慰柳璋,“估摸着是表哥知道你县试考完了,特地让大家都聚一聚吧。咱们两家也很久没聚齐过了。你姐夫明天正好休沐,表哥做事一向周到,也没落下你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