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姬?’多年主仆的默契,很快让内官分辨出窦太后语汇中的褒贬,中年内官立刻躬身禀告:“皇太后,皇太子母之仪容……多有不肃。”
窦太后:“哦?”
“禀皇太后,栗夫人之簪洱……”内官以极为专业的眼光和口才,向女主人奉上一份‘仪表分析报告’。
听着听着,窦太后蹙起眉头,向内官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说下去了。停顿半刻,皇太后貌似无奈地轻轻叹口气,万分宽容地吩咐内官:先将栗夫人送到偏殿休息一下。
“博士官?”窦太后转回新博士。
“呀?皇太后……”后者被宦官话语中的‘皇太子母’一词惊到了,有的失神。
窦太后温和如故:“续之,续之……”
“唯唯,唯唯。”博士官急忙捡起刚才的话头,继续解说经义:“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汉兴数十载,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
‘皇太子母太失礼了!面圣,却仪容不素?这可是大不敬的重罪啊……’口若悬河的博士官偷偷打量窦太后的神色,对在京师的前途充满希望——这都不计较,皇太后真是个宽厚人啊!
勤劳的前椒房殿仪容内官亲自去抱过一大捆松木柴火,为三只大铜炉再添一把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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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殿的偏殿有好几个,栗夫人去的是离主殿最远的一间。
才踏进门,栗夫人胸口就一紧。
高阔的宫室,四壁挂满了厚厚的壁衣。同样深色的幔帐从房梁上垂下来,层层叠叠,看不清具体是何颜色,直觉沉重非常。摇摆不定的微弱灯光下,一方精致的地席铺在宫室内侧——显然是给她留的座位。
‘长公主去告状了?如果是,可够快的!不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
‘太后会怎么做?骂我一顿?斥责一番?’
‘皇太后到底会怎么做呢?’
……
和窦太后接触的机会太少,栗夫人对婆婆的行事十分不了解,满脑子都是乱想:‘难不成强迫我接受阿娇做儿媳?皇太后不至于那样不要脸吧,传出去……可丢死个人!’
不知是因房间太大还是光线太暗,因急匆匆赶长路而燥热流汗的身子,急速冷却下来。
栗蕙兰开始感到不适。
丝丝缕缕的寒意,自衣领和衣服的缝隙一点点一点点地往内侵袭。
‘有风?’皇太子的母亲举手拢紧交领的领口,茫然地向周围望去:
高大到必须仰头才看得清上部花纹的玄色屏风;
笨重的酱色家具,虽未布满灰尘,但古旧的款式和花纹无一不在述说其年代的长远;
原该是金光灿灿的高脚香炉和青铜灯具,早已褪去了表面的表面,暗沉暗沉;
不知什么年代的两只大鼎赫然摆在宫室中间,锈迹斑斑,外侧的饕餮纹饰尤其狰狞……林立的摆设,过于肃穆的装潢,是一种高旷冷峻之美。
‘这里……好像少了什么……’一圈看完,栗蕙兰才后知后觉发现——这房间竟然没生火?不说炉子了,甚至连个起码的火盆都没有!
现在才初入三月,上巳节还没过,宫里怎么可能不生火?
‘这群懒鬼!’恼火地站起来,拉开大门走出去……
才要呵斥仆从,却发现门外无人!
向两边看看,栗夫人惊异地发现:长长的廊内,竟只有可怜兮兮的一个中年宦官和一个老宫女。而且,这两人都站在正殿之外!
“哎……”栗蕙兰向唯二的两名仆人招招手,想叫个火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