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馆陶长公主捧了一只光华润泽的玉碗娉婷而至,俯身跪坐下,将碗凑到窦太后嘴边柔声道:“阿母尝尝,新桃汁。”
“嗯,着实美味。”皇太后就着女儿的手抿了几口,笑颜绽开;拍拍身边的软垫让女儿坐下,窦太后接着问:“太子宫之内,可安熙否?”
中年女官偷偷仰头,望清楚上面那对帝国第一母女的脸色后,才斟酌着回禀:“禀告皇太后,皇太子后宫之左右良娣及诸孺人,和、美、谐、融。”
“和?美?谐?融?”长大的衣袖掩口,窦太后扬扬眉,轻笑几声:“如此,甚好呐,甚好!”
女官俯首行了个礼,唱道:“皇太后垂范之下,大汉内……和……安……怡!”这么说,最没问题了——如今,窦太后是汉国的第一高贵女子,更是整个皇宫的真正女主人。
窦太后闻之,笑得就更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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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渴。”内室,小刘彻总算重新用正常语气说话了。
窦表姐“扑哧”一声笑泄了气,滑了手,一块桃子‘啪嗒’落了地。胖胖兔扑腾扑腾扑过去,叼进嘴一口吞了,再跑回去摇头摆尾向窦绾邀功——它是不浪费食物的乖乖兔。
“梁……”阿娇叫人帮忙。梁女踩着小碎步拿水,再送过来。
喝了两口水,刘彻小心翼翼探出手,拉拉表妹的衣角,哀哀怜怜地:“阿娇,陪我,陪我咯!”
‘好可怜呀,好可怜……可是,我还有功课呢!’陈娇犯了犹豫:她还打算明天早上去宣室殿找舅舅呢,所以今天要好好练字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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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太后止了笑,柔和地问:“皇太子之处,平日如何……‘分夕’?”长公主在母亲背后笑靥隐隐,粉拳不轻不重地落在母亲的腰背上。
“咕……”女官顿了一下,讪讪地说:“禀皇太后:据婢女所知,皇太子独宠右良娣。”天,问她这种问题,多不好意思——她可是还没嫁人的未婚女子啊。
“咦?初,闻右良娣新嫁即获盛宠。”太后挑挑眉,奇怪地问道:“至今依旧如此?”
“唯!”女官垂头,认认真真禀告:“诸贵人入太子宫以来,周翁主享‘专房之宠’。”
“专房?之宠?”皇太后喃喃重复,叠起了眉头。太后背上敲背的节奏,错了半拍。
一只皮肤松弛的手慢慢伸上来,握住另一只光滑润泽的手,于无人察觉处捏了两捏:“众孺人姬人,可安适?”
女官恭声回话:“众贵人,皆安。”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馆陶长公主,冷不丁插问了一句:“今皇太子宫内事,谁人执掌?”
“咦?”中年女官心里一凛,低眉顺眼回话:“入宫伊始,皇太子以周翁主居‘右’之故,以太子宫内事委之。”
‘也就是说,周朵无名却有实,已经掌握了皇太子家的内政大权了?!’馆陶皇姐眉心一跳,手上捶背的动作,改成了——捏肩膀。
“三位孺人,皆侯门勋贵之后。武陵侯萧氏、条侯周氏、曲周侯郦氏,于大汉有不世之功,卓然而不群。侯门贵女,侯门之贵女呐……”窦太后扯了扯嘴角,话音越发地温柔:“令告之诸皇太子孺人母家:准诸位侯夫人入太子宫……探望……其女!”
“呀?!”女官仰头,吃惊地合不拢嘴: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优待和加恩啊!
通常民间嫁出去的女儿,每年最多回一次娘家见父母,算‘归宁’——让父亲母亲看到自己还好好的可以放心。父母故世之后,连这一年唯一的一次也免了。除非遇到大事并得到婆家的允许,做媳妇的是绝不允许私自见娘家亲人的——而这,还是‘正妻’才能有的待遇。
而宫廷则更不同!侯门尚且深似海,就别别说皇宫了。
后宫中多少皇帝的爱妾宠姬,即使看上去再风光,也没有能见家人的;多的是一入宫闱,至死方休例子。即便如贾夫人程夫人那样生了皇子、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后宫贵妇,也是熬了很多年,才争取到见亲人——仅限于女眷——的机会。‘孺人’,充其量只是太子刘荣的小妾啊!
“周孺人、郦孺人、及萧孺人三位少小离家,入太子宫侍奉皇太子殿下;想来,着实可怜可叹!”长公主巧笑嫣然,伏在母亲太后耳边细细叮咛:“阿母若仅仅允许孺人与其嫡母相见,未免……生母亲密,同居于长安,就近便利……”
窦太后了悟于心,抚掌微笑着,点头不止:“善,大善!”
“令中人晓谕条侯周亚夫、曲周侯郦寄、武陵侯萧系三君子:准侯夫人携孺人生母入太子宫,探视诸姬。”停了一下,窦太后拉了拉女儿的手,问:“旬月……一次?”
“唯!母后,二则更佳矣!”当朝皇姐频频娇笑,婉约明媚之处,完全是一副‘通情达理好长辈好典范’的模样。
“善,大善!”窦太后只微一沉吟,当即想到了其中关键,颔首不已。
“皇太后仁德!”多礼的女官,再一次趴到地上,行了个大礼:“皇太后厚德高义!诸孺人必铭感五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