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以最简单明快的逻辑取信于社会大众,那么再怎么离谱的规定,也不会出现什么异议份子的。哗众取宠不是艺人的专利权,事实上,现在自己的同侪中,挟持民意以号令政府机关改变“原本”正确的法规,而有利于部分小众,忽略公众利益者的,不是没有,而沉默的公众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漠视、消失了。
纵使自己对“教育”的认识是粗浅的,也能在公开场合痛骂学者、专家懂个屁;纵使自己是吸烟一族,也能在“限制孕妇吸烟”的规定上投下赞成票;纵使自己家中的孩子,长大了就往国外的知名教育机关送,也能大剌剌地指责大学院校的校长滥收学生,只为赚钱。明明教育制度不好,身为制定各种法案、审核各种预算的教育委员们也难辞其咎,可是问题绝对是“出在别人身上”、“出在执行者身上”,再怎么样,也绝不是制定法规的人有责任。
于是乎,可以看到官员下台以示负责,而大多数在媒体前立场反复不一的委员们却不需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在其中,真正被玩到死的,却是攸关国家千千万万人口的法律。
怪不得老爸死也要选上立委,他当时的一番话,佳筑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听了刺耳,如今则是有种“可笑又可悲”的同意。
『我干了十几年流氓都白干了,儿子!你知道我们国家现在最大尾的流氓都在哪里吗?立法院啊!你瞧瞧这报纸上写的,他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要加薪,大家一起投票表决就好了!要补助,大家一起投票表决,政府就得给他预算!要扩权、要增加席次、要盖一栋豪华人办公室,要什么有什么,还不会被条子捉去关!这不是比土匪强盗还要好干吗?我非选上不可!有这么好的差事,怎么可以留给别人去做呢?X的,林杯一定要做这个什么立法委员啦!』
每当有人捉住他的背景大作文章,以“漂白立委”的称号强冠于他头顶上,佳筑耳中也会响起父亲爽朗的大笑,说着:『听狗在吠咧!我流氓、我土匪?我哪有那些人厉害?我卡安怎狠,也狠不过那些穿西装的啦!为啥咪?足干单,我头壳没那些人奇巧,想不出什么害人的步数,像他们一个个拢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才叫狠啦!』
父亲的一生是非恩怨多,但佳筑从不认为那样子的下场,是父亲应得的。
即使到现在,父亲被暗杀的案子,仍不见什么破案曙光,可是他绝不会放弃,他一定会持续地调查当年正在处理的议案与相关人士,直到找出那只暗中谋害父亲的手。
可是,你还是很爱自己父亲的吧?
佳筑把目光移到那张平凡而秀气、不惊艳却十分耐看的小脸上,悄悄地掐住熟睡中的她的小鼻子,低语着:“从哪一点看你,都不像是个敏锐的小东西,却说出这么一针见血的话,真是的……没见过像你这么怪的女孩子。”
“唔……”她动了动流着口水的小嘴,嘟囔着:“不要吵……我还没睡够……”
放开恶作剧的手,佳筑正想着要不要仿效她补个眠的时候,电梯门外蓦地响起阵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敲打和问话──
“里面有人吗?是不是有人在里头?”
“赵委员!您有没有在里头?有的话,请回答!”助理焦急地呼唤。
看样子,罗马假期一般的光阴已经结束了。
佳筑瞄了一下时间,差别只在于罗马假期里的奥黛丽赫本拥有七天假期,而他这苦命的赵委员只有两小时而已。
“哈啰,小姐,起床的时间到喽,有人来救我们了。”
边叫醒她的同时,佳筑也把原先卸下的铁面具再度挂上。当电梯门重新打开的那一刻,他便得回到现实世界中,继续做他恶名昭彰的漂白、黑心立委了。
梦境中,梓旻换上了一身的女超人装。
“你说!为什么这也叫做限制级啊?骗你家小孩子没看过电视新闻、没看过更夸张的八点档屁屁火是吗?要是连那种东西都可以放在八点档播,为什么要找我的书麻烦啊?你们给我仔细地拜读,一个字一个字地给我看完整本书,再送上长达一千字的书评感想,最后再给我判定这到底是不是限制级!如果答案和我预期的不同,哼,我罚你们一辈子留在用书做成的监狱里,给我看上一辈子的『闲书』!”
手持着机关枪,对准一干没长眼睛的官员。
“呜呜,伟大的『敬爱出版品女超人』,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你的书原来是这么地好看!”
每个官员都缩小为三头身,长相活像童话故事里的七个小矮人。
“是吗?少拍我的马屁,把感想交出来!没交出来,就小心你们顶上所剩的三根毛,我会把它们全部扫落地!”
他们紧张地护住顶上的毛发,面容哀凄。
“饶、饶命啊,我们不敢了!我们马上把你的书列为必读教科书,让每位青少年都能阅读到您的世纪巨着,让世人都知道您的《天才小娇妻》真是写得可歌可泣,内容精彩绝伦更胜魔○、哈利○特!这么富有教育意涵的书,世所少见,怎么会是什么限制级呢!马上改,我们立刻改!”
哒哒哒哒,机关枪连发N弹,打得七矮人官员个个跳脚,莫不惊慌失色。
“女、女超人,我们说错什么了?”
哒哒哒哒,机关枪再次扫过他们的头顶,精准地打落三根毛中的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