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沉吟半晌,徐徐言道:“诸葛亮……如何担当得起……”。
“没什么你担不起的!”刘备站了起来,有些激动。“没有军师,哪有刘备的今天。自军师出山之日,跟着我孤穷之夫东奔西走,南征北战,不是你联吴抗曹,刘备早成乱军之孤魂。不是你筹画政务,刘备哪有钱粮收荆州,平四郡,取西川。不是你出谋画策,刘备焉能破关跃马……如果,有什么东西是你当不起的,那么我刘玄德麾下,就不会有一人敢说‘当得起’这三个字。”
孔明低下头:“主公,言重了……言重了……”。
刘备回过头久久望着他:“前日,我从将军府下主簿那里才知道,你把我赐给你的钱粮都拿出去抚恤伤亡将士家小了,你不知道,我心里实在是不好受啊!你不要什么都替我想,你也想想你自己。想想你一个军师将军,署大司马左将军府事在成都还没有自己的府邸,想想你早过了而立之年,膝下犹虚呐……你说,这让刘备为人主的。如何过意的去?”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四下里安静极了,只有风过竹梢,发出碎玉般的乐声。
刘备为打破适才的酸楚,又把手伸进棋篓子,哗啦哗啦地搅了一气:“好了!招人烦的事,不提了!你看看,这宅子,你还满意吧?夫人也快到了,至于你们还喜欢些什么细致的东西,只有你们自己再弄了。大东西全是做好了的了。少时子安把你的细软搬来,你就先歇着。以后,没什么要紧的事,在这里办公事也是一样的。”
刘备说着站起身。看着孔明,像是在等他为自己的杰做给出个批示。
孔明缓缓起身,又向着刘备施了一礼。刘备不高兴地扭过头:“你看你看。假客气什么呢?不喜欢你这样!”
孔明半晌才直起身子:“主公,亮万分感念主公一片爱惜之情,纵是万死也难报其一。”
“行了行了。”刘备摇着手:“你怎么也说起这些来了。不爱听!走了!”
“主公留步。”孔明几步挡在刘备的面前,微微躬了身子:“但是,亮今天,怕是要让主公扫兴。这府邸,亮不敢领受。”
刘备瞪大眼睛看着他:“怎么?不喜欢?”
“喜爱之极。”孔明扫视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眼里流露着怀念。
刘备有些生气,背着手:“喜欢为什么不要?”
孔明将羽扇伸向小石凳,刘备会意,两人又坐了下来。
“主公可曾想过,这样一座豪宅,主公精细打理,独赐亮一人,可否妥当?”
刘备释然一笑:“就猜你要这么说,放心吧大军师,不是你一人。凡荆州旧人,一人一座。哦,当然……”他凑上孔明耳畔:“你这座是最好的。”
“什么?”孔明蹭地一下站起来,吓了刘备一跳。
“主公,荆州旧臣已经入住了?”他急切地问。
“哦,还没有,不过嘛,等你回来,议事的时候,也要把这件事晓喻众人,以兹荣宠。”刘备仍是得意地神情。
“荒唐呀主公,真是荒唐。”孔明手中的羽扇急急地摇着,剑眉紧蹙。
刘备眼睛追着他游移了一阵,忽然一挥手:“又怎么了?怎么荒唐了?”
“主公!”孔明站定身子,目光炯炯地望住刘备:“你以为,这只是主公与家臣的私事么?你可知,数十座宅院,就能把主公你请出西川!”
“危言耸听!!”
刘备别过身子,两眼盯住棋盘。咬着牙,有些气愤。
“主公你想想,你初入西川,大赏旧人,西川宿老不闻不问,今后却还如何行事?若人事不兴,各怀怨意,不久四散,西川能长久乎?”
刘备用大袖子扇着风,脸渐渐红涨起来。
“从你嘴里除了大道理就是大道理,我一代人主,赏我部下几套宅子,就能丢了天下不成?”
“能!”孔明迎住刘备的目光:“慢说是豪宅,就是一杯羊羹,也会亡国!”
“你!”刘备呼地站起来:“好,好,我没你学问大,不会引经据典,但是,我告诉你诸葛孔明,这宅子,我赏定了,看看我刘玄德会不会败落!”
君臣两个对视着,目光在空气中缠绕在一起,谁也不肯屈服。
正在这时,子安一脸喜色地找了来:“主公,先生,我把东西让人拉回来了,放在哪儿?”
孔明平了口气:“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