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联不止是茫然了,他还怀疑,难道自己真的是老了?难道自己这套新的追踪方法和理论真的行不通?难道那东西真是个入水无痕的水鬼?
不是,绝不是!是对方的技艺超过了自己认知的范畴,超过了自己辨别的能力,对方故意留下一个幼稚的小伎俩其实是诱自己入坎的饵。得出这个结论的鲁联心中一阵狂跳,这个结论如果是真的,那么他现在的处境就极度危险了。
刀回到立手刀,身体放到很矮,双脚一脚踩得很实,都把鞋底陷到了泥里,另一只脚脚前掌虚踏,随时可以改变身体方向。这是“夜战八方”的起势。摆这个起势是因为他感到三个方向有杀气向他围拢过来。
这杀气是形未动,杀意起。两种情况会出现这种情形,对手是三个顶尖高手,这情况不大可能,要是这样的高手他们不必三人合力,更不需要躲躲藏藏。还有就是对手三人合布了个杀坎,他们杀形早就摆好,就等自己踩入他们合围的坎面儿,他们这才暗起杀意,准备扑杀。
杀气来自三个方向,这三个方向让鲁联觉得都很难以置信。石台阶往上,这方位鲁联没见到一个人影。头顶斜上方,那里只有香樟树和银杏树伸出的一些细树枝。身后池塘的水下,这么长时间闷在水中,除非杀手是条鱼亦或是个水鬼。
杀气很凌厉,方位也很奇怪,但是许久都没有发起攻击。鲁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情形也没多少时间让他细细思量,因为他要利用这短暂的间隙,找到一条可以让他顺利脱出这合围坎面的活道。
三处的杀气迟迟未发起攻击,是因为鲁联的杀气更加凌厉,“夜战八方”的起势严密得插不进一根针,三个方位的杀手都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他们在继续等待机会,他们知道这机会迟早会出现,鲁联终归会动,也终归会累,除非他有援手赶到,可这目前是没有可能的。
目光寻找活道的鲁联看到了一处让他不相信自己眼睛的事情。那是石阶上的一处血迹,血迹还没干,血迹还在流动,血迹还在扩大。一处会流血的石阶,一块在流血的石头。
“夜战八方”的立手刀瞬间变做垂手刀,脚下也跨前一步,抬手直插,这是个简单的招式,这是“固梁”之工的“钉落梁弧”。
池塘中飞出一道尖形的水花,好似一个斜飞的月牙儿刺,那片锋利的水绿色是直奔鲁联后背去的。
斜上方几枝深褐色的香樟树枝带着一些半枯不黄的银杏叶,带着一些暗灰色的天空,扑向鲁联头顶,扑下带起的风有刺破空气的尖锐声响。
流血的石台阶也动了,方正平整的长方体石条突然扭曲变形,成了个米黄色的碎石堆。碎石包裹住鲁联手中的刀,也包裹住了鲁联的右手。
鲁联知道自己这一刀插下,肯定会导致坎面动作。
但他没想到的是背后水中的人扣儿撒出的速度是这样的迅疾,因为人在水中会有水的阻力和压力,行动起来要比地面上慢许多。可这人扣儿一点也不慢,至少不比在地面上慢。
还有没想到的是头顶上的人扣儿离得他那么近,原来他总觉得应该躲在银杏的叶丛中或者银杏树冠处粗大枝干的背后,可这人扣儿竟然是在没多少树叶的香樟树上,只有身体的一小部分搭在银杏伸出的枝条上。这就使他扑下的距离比鲁联所预计的距离缩短了一半多。
让他最没料到的是那流血的石头面对自己的刀没躲也没挡,竟然用石头形状的身体裹住了自己的刀,而且连他半截小臂也被缠裹在其中。
一处固位,两处扑杀,速度快,距离短,左手空空无刀,右手被缠没法动弹。这就是鲁联的处境,难逃一死的处境。
“无影三重罩”的人坎是根据“三才气合”的原理套用过来的。
商纣时,姜子牙根据风后所留奇门遁甲“阴阳遁”一百八十局,改作八节三气三合共七十二活局。“三才气合”就是其中的第六十七局。
对家在将“三才气合”套用修改布置为“无影三重罩”时,将“天、地、人”改作了“满、实、虚”,其实也就等同于我们现在说的水陆空。并让坎中杀手练习吴伕舞和唐代“惑神术”中“融境”的招法,让这些杀手活扣变得无影无形。
吴伕舞是吴地的一种舞蹈,表演这种舞蹈的人都叫做“吴舞伕”。“吴舞伕”都有很好的观察和模仿能力,他们可以一眼之下就模仿出别人的动作,并且身形特点、轻重缓急无不到位。跟在人后就如同那人的影子。
“惑神术”也就类似于现在的魔术,“融境”就是利用身上所带的多层特制装束,将自己遮掩得于周围环境之中,让别人发现不了。当然,这些装束的材料有很高要求,一是要将它们制作得和周围物体外相质地非常相像,还有就是要能配合光线的变换。“融境”一般都只能用于一个特定的小环境,并要经过很多次练习。只有很少几招可以普遍使用,像石形,树形等。据说东瀛忍术也是由此发展而来的。
坎面动了,扣子也动了,鲁联该怎么办?他也得动。可这样的情形他能怎么动?垂死挣扎还是摆一个好看的临死造型?
两处凌厉的杀势已经相距不远,他必须做出选择!
不知鲁联到底选择的什么,但他真的动了,所做的动作倒也有些像“惑神术”。他是左、右手一起动的,右手松开了握刀的手指并作刁掌状,然后如一只蛇头般扭丝寻隙,从流血的碎石堆中逃脱出来。他的左手抖晃,撒开了左腕上缠裹着的鱼皮护套。解脱了右手,他的脚便好动了,于是他后跨一大步,从新踏到他刚才在池塘边踩出的脚印里,并把身体放得很低很低,比平常扎的马步还低。
池塘中飞出的水绿色锋芒已经很近了,鲁联的后脖颈已经感觉到它带起的劲风中潮湿的水分。空中扑下的香樟树枝也很近了,鲁联已经闻到香樟叶的清香。
他于是空无一物的右手迎向了空中,抓着鱼皮护套的左手迎向背后。
从水里袭向他身后的是一把水色弯刀,袭击的人扣儿并没有带起多少水花,那尖形水花是这弯刀出水时带起的。
弯刀并不长,刀刃碰到鲁联后背衣服的刹那,鲁联的鱼皮护套也抽在杀手的面门上了,这种抽法是点抽法,护套头出去一半,手就往回带,这样出去的护套头抽击到的面积虽然不大,但是力道却不小,而且同时发出一声震慑心魄的脆亮响声。
护套抽中杀手,护套虽然是软的,但护套上的鹰嘴铜搭扣却是硬的,护套抽击的力道却是大的。所以人扣儿没能继续落下,在空中就发出一声怪叫,身体向后跌落。弯刀的确砍中了鲁联,可刀短了一点,只划破了他背部的棉袄。那刀是很锋利的,被划破的棉袄只留下一条密密的刀缝,并没有棉花绽出。
空中落下的香樟树枝有好几根,其中只有一根是树皮痕乌铜短矛。这种矛,矛尖就是矛杆,矛杆就是矛尖。浑然一体,也浑然一色,整个就是一根树枝模样。
鲁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