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怡君每来必要陪着迎春住上三五日方去,迎春一边茫茫往前面去迎接表姐,一头吩咐绣橘铺排房间。
贾母问明了绣橘要张罗铺排表小姐一应洗浴用品,不得闲,想着左不过司棋要跟迎春,便吩咐让司棋与鸳鸯陪送迎春表姐妹坐车去大房拜见张氏。
绣橘正带着两个小丫头跟哪儿忙活铺排,车轱辘似的转悠。
也是李奶奶不长眼,见迎春不在,便选了这个时机跟绣橘衅绊。
她跟一边嗑瓜子喝茶,先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指手画脚,见绣橘忍气吞声不做声,她便骂顺了嘴,念起老经,说起早先自己服侍大姑娘二姑娘一起住着,这房里原来多么富贵堂皇,满屋子金贵物品,那才是侯门小姐气度。
如今倒好,来了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东西瞎闹腾,把个小姐闺房闹得跟丫头房间似的,空荡荡,那些贵重物品都哪儿去了?莫不是被人趁便偷拿回家去了,不然怎么贵重金饰银器不见一宗呢。
绣橘初时极力忍耐,懒得理会,纵着她越发得势大小声起来,起初两位教引嬷嬷一边躲着袖手听笑话,后来听见绣橘一句一句挤兑的李奶奶无话说,便发起恶来,把绣橘家事拿来说,言语间不乏诽谤侮辱,什么病包子,老痨病鬼儿,小贼盗,小娼|妇啊,都出来了。
绣橘不依两下里纠缠起来。
两位教引听着说得不像了,怕闹起来,这才进来劝解,指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妨头,绣橘就是等的这个机会,趁机就嚷嚷起来,气冲冲开了箱笼柜锁,拉住两位嬷嬷当见证,对着单子清点了自己保管金饰器皿,一一摆放原处,果然一丝不差,严丝合缝。
这一嚷嚷就惊动了前面贾母,不由皱眉,这迎春一贯压制屋里很平静,今日如何这般吵嚷起来,派了小丫头来观动静,回去说是李奶奶跟姑娘贴身大丫头绣橘吵嚷呢,李奶奶怀疑绣橘昧心姑娘东西,这会子绣橘赌气正在按着帐本子清理东西。
贾母愕然,绣橘会看账本子?
贾府丫头不识字的,应该是迎春教导的吧。贾母会心一笑,却没言语。
中午时分,迎春带了张怡君来见贾母说话,正在其乐融融,却听外面廊上有人抽抽噎噎,迎春张怡君照常说笑,贾母便使了小丫头鹦哥去瞧,回来告诉说道:“二姑娘房里绣橘跟鸳鸯姐姐说话,不知道怎的就哭了。”
迎春闻言皱眉:“这个丫头,好生的哭什么?吵嚷人不安生。”说着话,迎春站起身子,要去看看。
贾母把手一摆,道:“小丫头吵嘴生气,常有的事情,你理她作甚,好生坐着。鹦哥,你去,叫你鸳鸯姐姐好生劝劝,小孩子家家受些委屈也是有的,玉不琢不成器呢。”
鹦哥答应一声去了。祖孙们继续谈笑不提。
少时婆子丫头伺候摆饭,王氏张氏李纨也前后脚赶来伺候。桌上却只坐了贾母迎春张怡君三人。
四岁宝玉,二岁探春,一岁半贾珏还不能自己吃饭,另外围着一张桌子,奶娘们一口一口喂他们。
饭后,迎春张怡君姐妹陪着贾母说话消磨时间,侯着贾母倦了才告辞去了。
迎春回到葳莛轩,小丫头叶儿看见,忙不迭一阵飞跑,嘴里叫着:“绣橘姐姐,姑娘表姑娘回来了。”
绣橘赶到门口打起竹帘,见了迎春张怡君眼睛一红,却是满脸笑意伺候茶水,并不提起吵嚷之事。
张怡君跟绣橘混得烂熟,见绣橘眼睛红红了,也不大说话,规规矩矩,故意起身招呼自己丫头青梅:“青梅,收拾包裹。”
青梅奇道:“好生的,收拾包裹做什么?姑娘才说玩三天呢?”
怡君一叹:“唉,我倒是想玩三天呢,没看见人家黑风扫脸不欢迎我们呢,进屋这半天,板着脸也不说话呢。”
绣橘闻言忙笑道:“表姑娘这话说的,姑娘可是太太心尖上的人,跟姑娘地亲姐妹一般,谁敢不欢迎表姑娘,婢子去告诉太太,皮不揭了她。”
迎春笑盈盈拉下张怡君,又对绣橘笑道:“表姑娘说着玩呢,对了,方才鹦哥说你在哭,怎的啦?”
绣橘顿一顿:“没什么,老太太说的是,婢子正是该受教训的时候呢。”
迎春点头:“这就好,奶娘与两位嬷嬷呢?”
这几位刚才帮着奶娘作兴绣橘,却没落下把柄,又见绣橘找了鸳鸯,正不自在。忽见迎春回来,心中忐忑,躲在自己房里装睡,使了收下服侍小丫头来听动静。
绣橘顾全大局,不愿当着张怡君说事儿,因道:“刚才好在,这会儿想是犯困眯着去了。”
给绣橘打下手叶儿气不忿,噼里啪啦就把奶娘们如何作兴,几位教引妈妈如何帮腔的话说了,绣橘是拦也拦不住。
迎春听了沉了脸,却对张怡君一笑:“让表姐看笑话了。”回头才问绣橘:“不是说了姨娘过世,三年未满,虽然不需穿孝,也不该享乐,说了金玉器皿一概收起,如何又摆呢?”
绣橘方要开口,叶儿又抢嘴:“也不是因为李奶奶怀疑姐姐,姐姐赌气才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