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不起……喝到没?”
程怀瑜讶然抬头,随即哭笑不得。他看见沉璧站在床边,用手帕蒙着双眼,泼泼洒洒的将水杯凑近自己。
“你在干什么?不是让你回房吗?”
“我不是没有答应吗?”沉璧的表情很无辜:“我猜你大概会觉得没面子,所以特意不看你。”
“你……”程怀瑜无力的趴回去:“你别取笑我了。”
“我没有半点取笑的意思。怀瑜……”沉璧扯下蒙眼的帕子,认真的问道:“你前日碰见我蹲在街头哭泣,那么多人围观,你走过来拉起我的时候,萌生过丢脸、好笑或是同情的念头吗?”
黑白分明的大眼望着他,坦然自若。
程怀瑜的脸孔微微一热,别开视线:“没有。”
他说的是实话,当第一眼看见那张泪痕狼藉的小脸时,所有的感觉,只有心疼和怜惜。
“那就是了。你还常指责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日却又是谁在扮小人呢?在你心里,我和青墨难道还不足以共患难吗?”
沉璧的反问令程怀瑜无以作答,只得埋头喝水,一杯很快喝完了,沉璧又给续满,细心的扶着他的肩头让他不至于太吃力。
鼻端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馨香,程怀瑜的脸上越来越烫,他开始后悔将小猴子轰走,自然而然的,他又想起另一个人。
“青墨怎么还没回?”
“他回来过的,可是又走了。”沉璧沉默片刻:“他另有急事,所以托我向你告辞。”
程怀瑜愣了愣,见沉璧神情淡淡的,也不便多问,只好帮兄弟善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早年便是这样,等你见多了就不奇怪了。”
沉璧笑了笑:“走了倒好,要是你当着他的面被打成这样,他空有拳脚却施展不出来,那还不平白添堵么?”
没等程怀瑜再说什么,门被推开,小猴子缩手缩脚的进来,将盛满药汁的汤碗放在桌上,又识趣的出去了。
沉璧起身端来药,加了少许蜂蜜,搅了搅,取过剩了些凉水的杯子,将药汁倒进一半,递到程怀瑜手里。碗里余下的,再取过勺子,不慌不忙的慢慢拌凉。
程怀瑜见她的动作熟练非常,不由得想起往日她在自家小店冲泡饮品的情形,忍不住问道:“你想家吗?”
“你想说的,”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沉璧并不抬眼:“是不是昨晚没能说出口的?没关系,我听着呢。”
“我不是说不出口,而是……”程怀瑜将“不想”两字咽了下去,自嘲的摇摇头:“带你离开乌镇这么久了,我答应你的事还迟迟没能开始,真的很抱歉。我没料到程家这么快就进入多事之秋,如今青墨不在身边,我自顾不暇,更怕生出什么事端连累到你,所以不如先送你回家,其他的我再来从长计议。”
“你是在下逐客令吗?”
“不,怀瑜幸得挚友,珍惜都还来不及,无奈泥足深陷,倘若有个万一……”
“那就等万一出现的时候再说吧。”沉璧将温度适中的药汤全倒进程怀瑜杯中,催他赶紧喝,然后自言自语道:“谁让我正好撞上了呢?至少,我得等你大婚了,日子过舒坦了……”
“我真不能娶郝梦晴那丫头,”程怀瑜急急的吞下药汁:“程郝两家世交,她当年出生在关外,祖父还特意带我去抱过她……”
“那不正好么?省得洞房花烛夜还要相互介绍。”
“噗……”程怀瑜呛得脸红脖子粗:“她于我而言就像是邻家妹子,就算娶进了门,这种事,怎么能……唉,说了你也不懂。”
“我怎么不懂,”沉璧煞有介事的点头:“你的意思是,面对太过熟悉的人不好下手……哎,你轻点咳,身上带伤呢……要不现在给上点药?”
“上上上……”程怀瑜迭声应允:“叫小猴子进来!”
程怀瑜的窘态让沉璧笑得直打跌,她踉踉跄跄的出门很远,肩头还抑制不住的发颤,摸摸脸颊,竟然早已湿润一片。
青墨,你怎么可能只当我是妹妹?如果我不能相信自己的心,那么我还能相信谁?
沉璧失魂落魄的穿过重重院落,丝毫没留意到小径旁的竹林深处,闪过几道明黄身影。
他们守护的百米之外,一位身着绛红衣袍的老人站在漏窗下,襟前袖口团龙欲舞。
老人面朝沉璧刚刚走出的那扇门,他的双眼蒙着一层白翳,混沌不明,却不妨碍他专注而失神的‘看’着。良久,他低声问道:“他伤得如何?”
“回皇上,执刑侍卫留了几分力道,断然不会伤筋动骨。”回话的正是宣读圣旨的那个尖细声音。
老人点点头,过了一会又问道:“宫里带来的祛淤膏交给程竞阳了吗?”
“奴才一早就交给了程竞阳,这会应该都用上了,皇上别担心,年轻人自然也恢复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