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炉子
从高台子西边出口往西至水上公园之间,除了第一家是酱盐店外,一字儿排开的是三家“茶炉子”——两家姓魏的,一家姓花的。据说解放前就有了,建筑很特别,前一排都是敞棚的茶馆,后面都是住人的房子。墙是砖木结构,屋顶都是小青瓦。
整天的烟熏火燎,让那茶炉子房内房外,房上房下,都是黑漆漆一片,甚至于穿着黑衣的烧茶炉人,脸手也都是煤炭一样的黑。连他们家家房梁上飞进飞去的小燕子,原应是白白的肚皮,也都是灰灰的了。其中姓花的一家小孩子,干脆小名就叫黑孩,大的叫大黑,小的叫小黑。
茶炉子都建在临街的大窗口下面,泥砖筑成的平台上,有五六个炉口,上面坐着丝丝冒着热气的大铁茶壶。烧茶炉的人高高端坐一侧,拉着一个巨大的风箱,火苗窜出老高,舔着壶嘴。这炉子是我小时研究的神奇现象之一:为什么我们家的炉子不能烧得这么旺?
不大的茶馆内摆着几个趴地的小方桌,从没见过想象中的南方茶馆里悠闲品茗的茶客。它的客户基本有两类,一是附近的居民,家里来不及烧开水了,就来一分钱打上一壶。一是门口经过的拉板车的,在这儿或喝茶解渴,或者喝茶吃饭。
应该说茶炉子开在那儿,生意很兴隆的原因,是因为地利。茶炉子门口的大马路向西不远,就是铁道的搬道口,那是一个高高的陡坡,若拉了重物,没有一两个人助推,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上岗的。所以,拉重货的人,上岗前,都要先在茶馆里歇歇脚,养足了力气,再去爬岗子。还有就是铁路上的装卸工,铁道上来了货车,就在那附近停下来,木头煤炭,要一点点卸下来,常常一干就是半天。中途自然要添些茶水,干完活了,还要用开水泡煎饼大吃一顿,茶炉子就是他们最好的休息吃饭的地方了。
也因此,那儿总是聚集了很多人,一天到晚,热热闹闹,侃着大山,议论着小城里的大事小事。我们有事没事,也会去湊热闹,闲得极无聊时,就帮大人拉风箱,或者到铁道边拣煤块给他们。好处是他们会在老妈老爸面前狠夸我们,或者打开水时,省下一分两分的,买零食吃。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这几家茶炉子的后院,都临着大鱼塘子,那儿水特肥,曹鱼和老鳖特别多,我们可以到他们后院的墙根下挖肥大鲜红的蚯蚓钓个不亦乐乎。
三家茶炉子到了*时才衰败下去,那时家家煤炭供应充足,无需花钱打水喝,铁路的搬道口也修了立交桥,拉板车的不用爬高岗,也就没必要在茶馆里歇脚了。
这时老菜市里姓聂的一家开的茶炉子却红火起来,随着自由市场的不断开放,她家的茶水竟然供不应求。设备也先进了,是立式的白铁皮焊制的大茶炉,用鼓风机催火,上端还有个汽笛,水开了时,拉警报式的尖叫起来,我们在家里,都能听到那茶炉子响呢!
*时期,还有一家茶炉子特别有名,就是位于交通局北侧、丁字路口拐角处的老庄家。应该说老庄家的茶炉子,很现代也很专业,立式的大白铁茶炉有好几个,几条街上的机关商店都由他家供水喝,又因为*闹派性时,他家的茶水专供某一派免费喝,所以女主人又得名“阿庆嫂”,是当时运河街上少有的几个市井名人呢!我则叫她庄大姨,也在我们那一片居住,她的最有名的故事,就是生了八个儿子,最后,非生了一个女儿,才善罢干休。想想光是烧茶炉子,就养活九个孩子,而且最为奇特的是,个个都是小胖子,外号也都是“庄大胖”、“庄二胖”之类,就更不能不啧啧称奇。用街坊邻里的话说,老庄就是有本事,喝白开水也能长肉。
我们小时候也卖过茶。因为卖茶是成本可以忽略不计,而又是人人可为的生意。放暑假了,家里烧上几壶茶,在铁小门口的大路边的大梧桐树下,搬着个小方桌和几个小凳子,一天也能挣个块儿八角的。若是在戏园子门口,等到散场时,喝茶的人会更多。不过结局似乎也挺悲剧——因为生意很好,就把家里的小口大肚儿的瓷缸拿去装水,结果不小心打破,一夏天挣的钱,不够买缸儿的本了。
2007年10月16日
放蜂子
夏天,放蜂子的季节,县城的街头布满了南方来的放蜂者。箱群都集中在县城中心的主要路段和闹市区。那些蜂箱,都是通过火车运输的,所以第一个落脚点,就是有火车站的县城,然后以此为中心,再雇用板车,向乡下扩散。
那时县城里的树木花草很多,而且县城面积很小,走不多远,就是农田了。所以蜂子跑不多远,就有花蜜可采。忙忙碌碌的小蜜蜂,给平静的县城平添了喧闹,而放蜂人用蜂箱加帆布盖起的帐篷,也成了市民们猎奇的场所。
于是家家有了新鲜的蜂蜜吃了。大家提着个药用的盐水瓶子,就近找到一个养蜂人,花个一元八角的,就可打上满满的一瓶蜂。据说蜂蜜治咳嗽有奇效,在放蜂的季节快结束时,还要多打些储存起来。
空中到处是纷飞着的蜜蜂,连我家院里子的那棵大枣树上,也嗡嗡声不绝于耳,因为这时枣花开得正盛。有了蜜蜂,就免不了挨蜜蜂蜇。其实你不惹它,它也不会蜇你,那小东西爱憎分明。所以,挨蜇的大都是调皮的小孩子。不是这个眼皮肿的老高,就是那个手指头肿得像胡萝卜,我那时挨的蜇也不少,因为蜂箱和蜜蜂太神奇,有事没事,都要跑到养蜂人那儿看热闹。记得有个特别调皮或者说坏得出奇的小男孩,让蜜蜂痛蜇了好几口后,就把一大捆稻草点着,朝蜂箱中扔去,蜜蜂死的死,逃的逃,害得养蜂人哭哭啼啼了好几天。
据说蜜蜂蜇人后,它的毒钩子扎到肉里拿不出来,就会死掉。于是被蜇后,我们的报复,就是捉到蜜蜂,捏着它的身子,用它身上毒钩子的部位,去抵在衣服上,让它把毒钩子扎进去,然后再放飞它。想想这样做,真是残忍,而且还是滥杀无辜,因为它毕竟不是蜇你的“凶手”。
蜜蜂蜇人是很痛的,好像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治,据说最好是用蜜蜂所属的蜂箱里的蜜抹上就可以很快消肿,但辨别一只蜜蜂的老家在哪里,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有时蜜蜂蜇人,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一群,这时被蜇的人,只能手里挥舞着随便抓到的树条或者硬纸片大力驱赶,撒腿狂奔。有一次,一个在铁路边偷煤的农村小孩,不小心,倒在了蜂箱上,被一群蜜蜂盯上了,只见他疼鬼哭狼嚎,两手捂脸飞跑。铁道的东面,是大鱼塘,大人们齐叫跳水,小孩子便一头钻进鱼塘里,半天不敢露出头来,而那蜜蜂,则在水平上嗡嗡叫着,半天不散。
如今县城再也见不到放蜂人的踪影了,也不会再见到那阵容庞大的蜂箱群,偶尔还会在乡下看到外地来的放蜂者。但蜜蜂却还是有的,我院子里爬山虎开花的季节,就会从叶丛里传来阵阵嗡嗡声,近前细看,竟是无数的小蜜蜂在*呢!
2008年6月30日星期一
喝饼子
烩茄子或豆角子时,用小铁锅,放大量的猪油和水,以及大量的辣椒和盐,然后在锅
四周依山傍水贴上喝饼子——所谓依山傍水,就是巴掌大小的薄薄的面饼子一半没在菜汤里,一半干贴在锅面上。所谓喝饼子,是指饼子一半浸在菜汤里,像喝菜汤——其实喝饼子的美妙就在于它喝足了菜汤,吃起来,满嘴菜香。
喝饼子出锅时,模样儿也特别好看。一半干一半湿,一半焦黄、焦脆,一半软酥、滑溜。用大拇指和食指捏在手里,昂起头来,先“哧哧溜溜”地大啖软滑的一半,然后再“格吱格吱”地大嚼黄脆的一半。喝饼子要趁热吃,凉了,就什么滋味也没有了,而那黄脆的一面也不再风脆,那软滑的一面也半软不硬的像湿棉花套子。
因为菜是什么味,饼子就是什么味,于是又有了小鱼喝饼子,大白菜炖猪肉喝饼子。而喝饼子的种类,除了大白面外,又添加了杂混面(白面和山芋面混合的)、玉米面、山干子面等等,再粗再苦的杂粮面,一旦做成了喝饼子,都是一样的美味可口呢!
不过喝饼子虽好吃,却不能常吃,因为做起来太麻烦。要支地锅,要旺火,要四处搜集柴草,要不急不忙没有什么闲杂家务事时,母亲才会大喊一声:“今天吃喝饼子!”于是全家人一齐动手,合面的合面,洗菜的洗菜,刷铁锅的刷铁锅,找柴草的找柴草,前前后后要个把小时呢!
喝饼子的发明,除了美食的需要外,还源自于节省柴草——一锅出来,饭菜全有了。
前几年,酒店的餐桌上,也出现了喝饼子,见了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