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村次郎不说话了,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而亦笙却是微笑,唇边弯出弧度优雅又轻蔑,她的眸光当中,蕴着决绝与坦然的光影,一字一句开了口:“让我来告诉你,如果你将我捆于阵前,第一个开枪的人只会是他,薄聿铮的妻子如何能受倭奴侮辱,便是我自己,也决不会让自己陷于这样的境地。”
她的话音落,右手已经飞快的抬起防身用的小手枪就要对准自己的头,她的动作太快,近在咫尺的保镖们猝不及防,就连一直牢牢注意着她的白爷此刻也阻止不及,只得张皇具枪,对着她的右肩扣除之动了扳机,甚至都来得及过多瞄准。
“啪——”
“啪——”
两声枪响,她月白的旗袍上绽开了一朵艳色的血花,手臂因着剧痛而偏了方向,子弹险险草过额际,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那鲜血汩汩流下,极是骇人。
那中村次郎目光怔怔的看着那把她再无力握住,掉落在地上的手枪,简直是惊魂未定,然而还未等他暗自庆幸或者松下一口气来,便见那已经浑身是血的女子,那样单薄的身躯,却不知又从何而生出一股力来,竟然就那样几步奔至阳台,拼尽全力的一跃——
他完完全全的被震住了,一动也不能动弹,白爷亦是大骇,猛地冲到阳台边上去看,却见那女子如一朵月白色的莲,在血泊中凋零,而她身边,几步之遥,匆匆赶来的纪桓面色惨白。
第五十三回
纪桓的眼中,是掩藏不住的震痛与恐惧,又带了些不能置信、不愿置信的茫然,一时之间,竟然怔在当场,一动也不能动弹,不敢动弹。
房内的保镖们纷纷冲了出来,尚理不清状况,也来不及向纪桓致意,急急的就往亦笙的方向冲去察看。
“不要碰她!”
而纪桓却在那一刻,犹如猛然惊醒过来一样,周身的冷残与戾气迸发,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激狂当中。
他倏然掏出手枪,毫无章法的对着那些奔出来的保镖抬枪便射,密密的枪声又急又乱,似极了他此刻的心,惨痛而又无所顾忌。
冲到前面的保镖们毫无防备,纷纷中枪倒下了,而随后跟出的那些保镖条件反射般便对着他举起了枪,却被冲至二楼阳台目睹这一幕的中村次郎一声急喝——“住手!不得伤了他!”
幸而那些保镖们都还算是训练有素的,骨子里又都谨遵着绝对服从的信条,所以听得那一声喝,全都看看收住了手,而纪桓此时手枪里的子弹也已打完,如今的他,根本就看不到那些齐齐对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或者说便是看到了,也不在乎了。
他松开了手扔了那把已经打不出子弹来的枪,几步踉跄而去,跪跌在那血泊当中的女子跟前。
他的面色,比她的还要惨白,颤抖着伸出手,声音亦是抖得不像是他的,明明只有两个模糊的音节,却含了深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恐惧,惨痛无比。
他在唤她,“小笙……”
颤抖着唤出了这个夜深人静时,一次次在唇齿之间无声响起的名字,心底却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想要抱住她,把自己的血和命全都给她,只要她能安然无——却又不敢碰触,害怕只要一碰,就会让她流逝的生命力消散得更快,害怕会让她更疼。
他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颤抖着,颤抖着,终于抚上了她尚在微暖的脸颊,他眼睁睁看着她在他面前如凋零的落花一半坠下,就那么几步之遥,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阻止不及,他救不了她。
“纪桑,是我,渡边医生,你让我给盛老先生看过病的,现在请让我再为盛小姐诊治好不好?”
一个操并不熟练汉语讲话的男子声音响起,原来是那白爷深知纪桓此时心智迷乱,整个宅子当中或许只有渡边医生能将他从激狂当中拉回来,隧交代了那医生一通,让他慢慢的试着去接近纪桓。
纪桓是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和渐近的脚步声的,却还未完全将那话中内容听到心里去,仍然抬起头来,那眼光让渡边医生止不住打了个噤,虽不敢再上前,却还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开口道:“纪桑,我是一个医生,请你相信,我会尽全力来救治盛小姐的,现在盛小姐流了太多的血,实在不能再耽搁了,请你让我立刻救治她。”
渡边医生的话,终于慢慢拉回了纪桓狂乱的心智,他紧紧咬着牙关起身,看渡边医生指挥着他的助手们将亦笙抬进了一间卧房,眼见得那房门即将关闭,他忽然几步上前,一手撑住房门,然后死死的盯着渡边医生,一字一句的冷声道:“你听好了,如果她有事,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那渡边医生本也有医者救死扶伤的自觉,又得了指令无论如何必须救回这个女子的命,再加上听了纪桓这样一句,当下只是匆匆点头,关上了房门。
不知过了多久,那白爷料着纪桓该是渐渐清醒了过来,便与中村次郎一道向他走来。
纪桓本是站在门边,微仰着头闭目倚靠着将墙壁的,听见脚步声蓦然睁眼,见是白爷,一双眼中慢慢的,竟然蕴上杀意。
白爷是自小看着他长大,如何会看不出来,心惊了下,却很快镇定下来,慢慢抬手比划——“你为了一个盛亦笙,竟然敢闯到这里来杀人,若不是总村先生宽大不予计较,我看你怎么交代?”
“我需要怎么交代?”纪桓惨声冷笑,一步一步逼近白爷,眸光瞬间变得冷戾残虐,“我说过,不要动她,不然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