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儿意思。”那男人大笑起来,将手中的酒杯朝亦笙微举致意,然后一饮而尽,正要再开口说什么,却见那侍者已带着经理匆匆而来。
亦笙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那枚袖扣放到桌面上,“我知道百乐门是陆爷的地盘,也就不废话了,请你们请这位先生离开,不要再让人来打搅我。”
她接过陆风扬的这枚袖扣的时候,虽没有想着要用来做什么,然而回上海也有一段时间了,却至少知道,这枚袖扣能做些什么。
不单是那经理,就连亦笙身边坐着的那男人脸色都一下子变了,这枚袖扣的份量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男人立刻站了起来,停了片刻,对亦笙欠身道:“这位小姐,多有得罪了。”
那经理也态度恭敬地开了口,“小姐,您放心,一定不会再有人来打搅您,如果您需要,也可以随我去楼上包间,我立刻给您安排。”
“谢谢,不用了,”亦笙摇摇头,又问道,“不过我想要拨个电话,有没有安静点儿的地方?”
那经理闻言立刻吩咐侍者带了亦笙前去,待到他们走远了,方吁了口气,对方才那男人苦笑道:“东哥,你每次来都要给我惹事,还好这一回我来得快,不然你非闯出祸来不可!”
那个被唤作“东哥”的男人皱了皱眉,像是没听到那领班的话一样,自顾自问道:“那小丫头是谁呀,怎么会有陆爷的袖扣?”
“没见过,兴许是陆爷的红粉知己罢。”
“切!”那东哥不屑的嗤笑了下,“陆爷的红粉知己多了去了,你见过谁有这个?就算放眼全上海,也没几个人有得起这袖扣的。”
那经理也不与他计较,笑着开口道:“反正你是随陆爷他们一道来的,一会儿不妨自个儿去问问他,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在这儿瞎搅和了。”
第六十八回
百乐门三楼的两层包间外间,陆风扬独自一人,漫不经心的瞟过楼下舞池内的灯红酒绿,端了杯洋酒在手心当中晃荡,偶尔喝上一口。
门外面是一层又一层严密的防范,掩藏在香鬓俪影间不露痕迹,他早已安排好。
百乐门自然是掩人耳目的最佳场所,却到底太过鱼龙混杂,事关紧要,所以他不惜亲自守在这外间多设一道屏障。
不知过了多久,内间的门开了,薄聿铮伴着两个中年男人一并走了出来。
“早就听闻薄少帅年少有为,深明大义,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哪,我一定把少帅的意思带回广州。两人当中,戴眼睛穿长衫年纪稍大的那一位向薄聿铮伸出了手,笑容满面的开口。
薄聿铮态度从容地伸手与他相握片刻,开口道:“楚先生过奖了,我代表父帅先谢过贵党的信任与看重。
“那我二人就先告辞了,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少帅和冯大帅有进一步接触。”
“两位请。”薄聿铮亲自将他们送至门边。
“两位走好,”陆风扬笑着上前拉开了包间的门,又对门外守着的手下开口吩咐道:“送两位先生回饭店,不准出任何差错。
待那两人走远了,陆风扬反手带上包间的门,看相薄聿铮,“哥,你都想好了?我看你们家老爷子之所以让你来上海会见这个姓楚的,也不过是想把孙文拉过来当做平衡政局的一枚砝码,虚与委蛇,他恐怕不愿意看到你和他们做诚心接洽吧。”
“时局动荡,和谈比起战乱,至少可以减少这个国家的内耗。”薄聿铮并不想过多来谈这个话题,只是淡淡开口说了这一句。
时势造英雄,中原鹿正肥,但凡手握一点儿兵权的人,谁不想着在这乱世当中有一番作为,逐鹿中原,统一南北,俯瞰中华大地广袤河山?
父帅如是,他也如是。
所以经年累月的沙场征战,在铁与血当中游走,在政治漩涡里翻滚,在生死线上打下兵马江山,他所拥有的世界,越来越大。
只是偶然回首,会愕然惊觉,身后一望无际的土地,虽已纳入囊中,却早已在战火的摧残之下千疮百孔,再寻不到昔日富庶的影迹。
而连年的混战,放眼国内,仿佛只造就出一批勇于私都,怯于公战,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军阀,只想着抢地盘,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早就忘了这个国家四伏的危机。
各路列强在华气焰嚣张,而又以东洋倭寇为甚,自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成立,到二十一条的签订,日本人一直环伺于侧虎视眈眈。
他从最初的心高气盛,到困惑迷茫,再到如今一点一点的慢慢看清,国家内乱,最高兴的莫过于四周觊觎的列强,时局维艰,如果各方仍只为逞一己之私争权夺势,长此以往,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俱危矣!
陆风扬并不知道薄聿铮在想些什么,却看出了他眼底深着的那一抹凝重,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这是冯家的家事,他无权置喙,他所能做的,便是无论薄聿铮做出何种决定,他都站在他这一边,给予他最大的支持,这就够了。
一路出了包间,就看见一个手下在那儿探头探脑的看楼下的舞场,见他们出来,连忙站直了身子,一双眼睛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边瞟着。
“东子,你小子这贼眼睛又在不老实了,再把裴三的当家花旦魂儿勾走了,当心他扒了你的皮!”
陆风扬不甚在意的笑道,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却也没往心里去,径直便随着薄聿铮朝前走去。
“陆爷,这一个我可不敢招惹,人家拿着你的袖扣呢!”那东子笑嘻嘻的跟了过来。
“放你娘的屁,你当那玩意儿我拿着随手撒呢?”陆风扬笑骂,却仍未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