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点就跟你阿姨坐火车回南溪去了,看看能不能回家去再找亲戚借点钱,然后玫玫在医院里,就交给你好好照顾好了。如果医院催缴费催太急的话,我们再过来一起想办法。”
“噢。好的。”唐思搓了搓睡得迷糊的脸。“你先进来喝杯热茶。阿姨呢?让她一起进来。”唐思礼貌地想要扶养父进屋。
可是苏郊却不愿意走进这简陋的寓所。“我就是上来跟你说一声我们回去了。计程车还在楼下,你阿姨在车上等我。剩下的,你看……”苏郊看着养子的眼睛充满了希冀的色彩。养他那么多年,就是为了要他在这种时候照顾自己的亲生女儿苏玫。
“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玫玫。一定把她的病治好。然后我现在通告满多的,过阵子境况会更好,钱绝对不是问题,叔叔你放心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苏郊轻拍唐思的肩膀。“都交给你了。”
两人寒暄几句,苏郊匆匆交待了些唐思要留意的事项,就下楼离开了。
唐思怵在门口,很久后,才开始搜肠刮肚地想,明天去哪里接通告,去哪里搞到钱。他离开模特圈三年,当年根本也不是以当红炸子鸡的身份隐退,现在再回来,甚少还有经纪人跟观众记得他。
并且,这个圈子更新换代超快,向来不缺乏闪亮外形的新人。厚着脸皮回来重操旧业的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在这个圈子重新发展下去。
人们都说,喜欢红玫瑰的人是渴爱的。
雨天,T市最大的综合病院走廊上,唐思手上捧着一束红玫瑰,来到法定配偶苏玫的病房。临近岁末,连综合病院里都多了几丝喜庆气氛,但是不管怎么妆扮,都还是苍白的,不如外面的世界来得鲜艳。
唐思推门进入,发现苏玫今天竟然不在病房里。
唐思转了几圈,都没找到她的人,最后是去问了值班的护士:“你好。我想问一下六号房的那个病人呢?”
“今早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唐思惊问。
“对,出院了。结束了治疗,然后这一堆都是她之前留在这边的医疗费用账目,你清点一下。最好这个礼拜内就结清。不然医院会找法院来的。”苏玫从南溪小医院转来这间国家级大综合医院有半年的时间。这半年,为了她的医疗费,苏氏夫妇跟苏氏夫妇的养子唐思将所有可以赚钱的方法都用过了。唐思现在重操旧业去凯沃做模特儿,原因全部都是为了能治好苏玫的癌症。
“噢,我先看看这些帐单好了。”唐思立刻将手上那捧俗气的玫瑰扔进了垃圾桶,接过一叠厚重的医疗费单,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苏玫这样提前结束治疗,实在是任性之举,这个举措不仅意味着此前的治疗都前功尽弃,还更为伤害唐思的心。
这段日子以来,唐思东奔西走,再苦再累的工作都愿意接下来,包括厚着脸皮重新回去做模特儿,都是因为要替她赚医药费。现在她这么一走,无异于掏空了唐思连日以来的人生意义,令唐思再也没有支持下去的意思了。
唐思对着综合医院大楼外的朦胧雨景,蹙眉猜想苏玫的想法。她知道唐思不喜欢她,她也知道她时日无多。
但是她不了解唐思要为苏家报恩的决绝心思。
养父昨夜那般叮嘱唐思照顾好苏玫。结果现在才第二天,他就把苏玫给弄丢了。这让唐思觉得自己差劲得可以去死了。
苏家对他有恩,他一直坚持不管他变成什么样的人,是好是坏,衡量标准全在于绝对不能让苏家对他失望。
唐思是个弃儿。冷血的母亲在十一岁那年无情地将他卖给了苏家。
苏家养他长大,供他念书,视他如己出,一直很照顾他。
十七岁那年他报名参加模特训练班,苏家也没有阻拦。苏氏夫妇万分支持他北上来进入娱乐圈,之后还时不时地来T市看望他。
可是这一切都发生在苏玫的病发之前。
苏玫的病发是个转捩点。因为他们买他的时候,就是为了苏玫的病打算的。唐思自己也明白自己对苏家的存在意义。
苏家有个十多岁就被确诊出患恶性肿瘤的女儿。出于对女儿的疼爱,苏氏夫妇买下一个男孩来陪伴女儿成长,希望这个男孩按照苏家的意志照顾女儿的短暂一生。
一年前,随着苏玫的肿瘤恶化,苏玫病重,苏家希望他向苏家报恩,在苏玫辞世前承担给予苏玫婚姻生活的责任。所以,他想都不想就娶了一个癌症病人,还扛上了一笔天价医疗费。
唐思从来没有埋怨过苏家这样对他,因为他是被他们养大的。他只是很恨自己的母亲。别人的小孩都是被父母疼爱,而他却被母亲随便就当成货物卖出去,似乎亲情就只值那么几个钱。他记得母亲走的那次,只是说了:“小思,妈妈去给你买碗红豆汤。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不要乱跑喔。”后来女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苏玫现在也这样对他。因为是名义夫妻,所以一句告别都不值得吗?
但他觉得他已经对她很好了,好得超过一般的夫妻了。除了性生活跟自己的心,他什么都可以给她。
唐思沮丧地把那叠厚厚的医疗帐单塞进挎包里,下了楼,在医院门口,有人在那里等了他很久。
他埋低头,装作互不相识,试图跟对方擦肩而过。然而对方却要紧拽住他不放。
“这么好的花干嘛说扔就扔?”他在住院部扔的那捧玫瑰被田心捡了起来。“为什么总是这么绝情?”田心用受伤的声音问他。
唐思不回应,旁若无人地撑开伞,对着外面阴郁的天空蹙眉,甩开田心的手走进冻雨中。
冬天实在不是个好季节。气象台说这雨夹雪过两天还会演变成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