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长孙少卿脸色不禁一变,却见严清郎侧着俊脸,微微颤抖着宽肩,压抑似地轻咳,使得长孙少卿突生的不悦,也因此而消散无踪。
「你瞧你,都咳成这样了,快点回床上躺好吧。」他温柔地拍抚严清郎的背,顺势将他扶往床榻上坐下。
「回去吧……」严清郎压下喉间麻痒的感觉,扯着更显低沉的音嗓淡道。
「清郎……你是在怪朕吗?」长孙少卿此时也无暇顾及自己的高傲自尊,软声地问着。「朕……只是不想失去你,你是朕的良师亦是益友,没有你在身旁教导一切,朕无力独揽大权呀!」
他说到此,不禁感到一阵悲从中来,从前的他们,可不似如此见外,对彼此亦是无所不谈,畅情地聊着国家事、天下事,一同游山玩水,赏尽世间美景,那段日子是多么快活啊!为何……不过分离数月,他所熟悉的严清郎竟已不复存在了呢?
「让你担忧了,我……不会再提半句离开,就如当初你我之间的诺言,我将忠心不二地待在你身旁……」严清郎冷冷地盯着红木雕梁的床顶,不知在想些什么地回应道。
「真的?」长孙少卿喜出望外地问道。天知道当他听见清郎对他说这句话时,他的内心有多么喜悦,一直担心清郎是否真变了,看来……是他多心了。
孰不知,严清郎不走,无非是想对付蔺舆风,不想再体验落于下风任人摆布的难堪了,既然蔺舆风欲对他不利,那他也得反击才行,他要让他知道,践踏他自尊心后的下场,会是何等凄惨!
「清郎,等你身骨子好一些,就入宫好好陪陪朕,你也好久没与朕畅谈一番了,不如改日进宫陪朕一聊吧!」长孙少卿露齿一笑,愉悦地说着。
严清郎微皱起眉,「阶时再说吧。」他冷淡地轻道。
似乎没发觉严清郎略显不悦的模样,长孙少卿开怀地拉起他的手,将他拉至床旁道:「许久不曾与清郎你下过棋了,愿意陪朕下一盘吗?」
「我累了……」严清郎似是不感兴趣地冷应一声,便迳自躺入床榻内,不打算奉陪。
长孙少卿也不恼,反而笑着说:「那就歇息会儿吧。」他说得极温柔,连平日霸道又充满威迫的语气,也软化了许多,使得那张本就好看的俊雅脸孔,更显得可人,让人直想亲近他。
闻言,严清郎不再理会长孙少卿,静静地闭上眸陷入沉睡,真的好累……好累啊……
长孙少卿不由得抬手抚开严清郎脸上的发,凝视了他的睡容好一会儿,才站起身离开。
疲惫的感觉,已将严清郎拉入黑暗之中,无力再睁开眼注意床幔外的长孙少卿是否已离去,否则他定会发现,他恨不得对付的人,正站在门前透过那若隐若现的床幔,冷冷地盯着他看。
而那双眸中,清晰地露出一丝名唤妒忌的情绪……
经过几日的修养,严清郎也恢复了以往的神态,却也突显出远比以往还要更甚的冷漠,无论是谁,都可以感觉到他那拒人于千里外的态度。
基于长孙少卿的关系,众官员也不敢招惹严清郎,只敢在私底下议论纷纷,而不敢明言。
其实严清郎不是不知道此事,纵然官员们不明说,他自己也看得出他们一样的眼光,和那鄙视的神情。
他忽然笑了,自嘲般地冷笑,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自以为清高,看不得他人倚靠权重者,暗底里将那类人可谓墙头草的家伙们唾弃个千万遍,可如今自己却成了他人眼中的狡诈之人,当真可悲呀!
可也确实,现在的他之所以会站在这儿,全是赖长孙少卿所赐,这是怎么也抹灭不了的事实。深觉可悲的同时,他也很感激他,因为他活下来了,也尽自己所能的吸收这几个月来所经历的一切教训,也明白了一件事。
人果然是不能独善其身的生物,就如同其它野兽般,既使本身再凶猛,还是免不了得与同类群居,只身游荡,不过徒增危险罢了。
而他总算想清楚了,也顿然明白原本的严清郎为何肯牺牲自己,都想抓紧权力,拱长孙少卿登上皇位,也唯有掌握权力,他才有自私的理由,才能尽兴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包括……算计百般仇视他的蔺舆风!
为了巩固与长孙少卿之间的关系,他忘了自己曾经多么渴求自由,更为了仇恨将自己推入更深的泥沼之中,在权力与地位中不断挣扎,勉强自己与权高位大的长孙少卿相伴。
可惜他虽有长孙少卿的拥护,朝党中却并无半人支持他,也苦于自己户部侍郎的身份,无法对身为户部尚书的蔺舆风下手。
几次与长孙少卿谈及官职之事,他便要自己别心急,推说过几日再替他迁升,后又同他说无功无绩,实在无法妄自替他迁职,几番交谈后,他的语气中更透出一丝不耐。
他便得知自己确实是太心急了,急于想对付蔺舆风,竟忘了长孙少卿也必须顾全大局,倘若他真听他的话,替他迁回原职,恐怕朝中又有不少人要说闲话了,最后也只能放弃倚靠长孙少卿,决定在朝中暂时观察一阵子,等摸清楚朝中的动向,再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
思及此,严清郎旋即敛起纷乱的思绪,放眼望向自己每下朝必来的户部,不禁暗想,今日蔺舆风应当也不在户部吧?连续几日下来,都只是在朝中见过他几面,反之来到户部,却不见他的踪影,怪哉。
他讥诮似地冷哼了声,不再多想,迳自走入户部,进行自己每日必做之事,进入书房内翻阅部属递来的卷宗。
值得庆幸的是,父亲曾教导他草书行书等写法,否则这些潦草到近乎纠结在一块的字体,他根本无法懂得如何阅读。
严清郎翻了下桌案上堆积的卷宗,不禁紧皱起眉头,昨日批到一半的卷宗哪儿去了?
他站起身,回过头在后方的柜上翻找,一时间竟也没发现有人推门而入,甚至无声息地走至他身后,瞬也不瞬地直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