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渐说渐低,慢慢止住了。殷螭有些心惊,抱住他摇晃道:&ldo;小林,小林。&rdo;却听他呼吸平稳悠长,原来竟是说着说着,终于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他松了口气,也不知是气恼还是好笑,嘀咕道:&ldo;许什么来生?许他还不如许我,我们今生便是同龄人呢!&rdo;拖着他到榻边,将他和衣丢上chuáng铺。到这程度自然是什么兴致都没有了,贵为天子,也自然没有服侍醉汉就寝的理,于是索xg唤了外面等着的宫监进来,让他们替林凤致更换寝衣,擦浴盖被,又传令随行太医过来看视一下这吐血之疾,开几剂方药准备着。
折腾了这一场,已到四更天气,殷螭不免大叹倒霉,连另找个嬖宠来临幸的心qg都没有了,索xg自己回行在处的寝宫睡觉。临走前忍不住又看了下林凤致,只见他早就睡得人事不省,青丝散乱酒容微酡,脸上没擦洗gān净的地方还留着泪水纵横,唇边也染着方才吐血的痕迹,触目惊心的一抹殷红。
殷螭想起来这居然还是自己第一次看见林凤致睡着了的样子‐‐平时欢好一毕他都是起身先走,从来没跟自己同chuáng共枕睡过一夜‐‐这般睡容单纯安静,竟教自己心旌摇摇,看了一晌,鬼使神差一般俯头下去,亲了亲他平时从来不喜自己触碰的双唇。
触处柔软,舌尖却尝到了混合着血渍与泪痕的味道,林凤致的血泪,原来一如他心底的苦味。
既咸且涩。
第50章
第二天林凤致醒过来的时候,兀自头痛得厉害,压根儿想不起昨夜的事,只道殷螭见自己酒醉,一怒走了,反正从来也不惧他,不过就是等着他发火排揎一顿而已。谁知忍着宿醉去朝拜的时候,殷螭的神色却颇是古怪,并不提昨夜迟到又醉酒冲撞之事,只是道:&ldo;你脸色很不好,又吐血了?好好将养几天罢,许你免朝。&rdo;于是林凤致谢过了恩,自己回房去休养了。
他这一病酒,又引发了吐血的旧疾,竟足足害了五天才好,这五天里殷螭倒也没有来骚扰他,只是命太医天天来看。然而林凤致这一害病,宫中近侍以及随驾过来关系较密的大臣,不久都知道了他那夜酒醉迟到、误了皇帝临幸之约,这般生病,自是遭到好色荒y的皇帝bàonuè了,于是大家私下里谈将起来,都不觉充满了同qg。这风声过了不久刮到殷螭耳朵里,怄得他又几乎象林凤致一样吐血,又实在没处可说,忍不住去同林凤致发火:&ldo;简直胡说八道!我几时bàonuè过你?我被你活活欺负了还差不多!&rdo;
说这话时已经离林凤致大醉而归那夜过去了十余天,林凤致病势痊愈,殷螭这才又驾临留宿,林凤致听了眼皮也不抬一下,说道:&ldo;小臣有什么胆量欺负陛下?这话说出去没得教人笑掉大牙。&rdo;殷螭恼道:&ldo;你那夜迟到不算,还又醉又闹,我可曾碰你一下?至今连帐也没跟你清算‐‐你也不去跟人辟谣分辩一下!&rdo;林凤致笑道:&ldo;行,不过要请教陛下,如何去辟谣分辩?&rdo;
殷螭被他堵得没话可说,赌气便拉他上chuáng,做到最火热的时候不免动qg,紧抱着他低声问道:&ldo;小林,你究竟有没有一丝半点念我的好处?&rdo;林凤致正在被弄得意识迷糊的当口,哪里回得了话,只是微微呻吟,殷螭平素最爱看他这般不能自持的迷乱模样,这时却不免想起那夜他醉后吐露心声时柔qg脉脉的眼神,心里忽然一闷,兴致便下去了大半,结果胡乱完了事。林凤致喘息初定,刚要起身,他却又一把按住,重新进攻。
这晚他也说不出到底怎么了,只觉得心中空虚,仿佛只有在林凤致身体里冲撞的感觉才是真实,于是qiáng压着他就是不肯放开,一遍遍的反复需索。到第三遍完事后还不放手时,林凤致终于忍不住了,低喝道:&ldo;够了没有?让我起来。&rdo;殷螭喘息道:&ldo;你那回欠我一夜,不该补偿回来?&rdo;林凤致冷笑道:&ldo;好罢,便算补偿‐‐今晚不把我弄伤料你也不肯甘休的,亏你还说不曾bàonuè!&rdo;
殷螭听得这个&ldo;弄伤&rdo;,倒稍稍住了手,林凤致趁机挣脱了他起来去穿衣。殷螭望着他背影,忽然有些伤感,道:&ldo;小林,你不觉得我其实对你挺好的么?&rdo;林凤致头也不回,答道:&ldo;嗯,想要我的时候,倒真是挺好的。&rdo;殷螭道:&ldo;那我问你一件事。&rdo;
他说有什么事或问题要问的时候,林凤致从来不接口问句&ldo;什么?&rdo;来助兴,殷螭一向也习惯了,于是道:&ldo;你肯定记得罢?有一回你问我,是要你身子还是要你心?让我选一样。&rdo;林凤致扣衣衫的手稍稍顿了一下,随即道:&ldo;我是问你们这类人眼里,身和心哪个更要紧?没什么选不选的,又怎么会让你选?&rdo;殷螭道:&ldo;你的意思不就是让我选么‐‐我们不争这个。我只问你,为什么只能选一样?要是两样都想要,便不成么?&rdo;
林凤致一时不答,站起身来将外袍披上,束好鸾带。殷螭看不见他正面,却感觉到他似乎不出声的冷笑了一下,慢吞吞的道:&ldo;陛下,有句老话‐‐&rdo;殷螭道:&ldo;鱼与熊掌不可兼得?&rdo;林凤致道:&ldo;正是。&rdo;
殷螭固执问道:&ldo;我若定要兼得呢?&rdo;林凤致道:&ldo;其实那句老话下面,还可以再接一句话。&rdo;殷螭道:&ldo;什么话?&rdo;林凤致转过身来,似笑非笑,拖长了声音道:&ldo;‐‐却可兼失。&rdo;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却可兼失。
殷螭也不知道是气馁还是好笑,忍不住发作道:&ldo;这算什么道理?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rdo;
林凤致扬眉笑道:&ldo;应该说是不可思议,不是不可理喻,陛下的学问,想必还需jg研。&rdo;他走过来替殷螭倒好热茶,服侍他喝了,又替他拉上被角,道:&ldo;不打扰陛下安寝了,臣告退。&rdo;殷螭拉住他道:&ldo;你便不能同我睡一夜‐‐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过两日去苏州,你说怎么样?&rdo;
林凤致倒有些诧异,道:&ldo;你说来南京祭祖,却去苏州做甚?&rdo;殷螭道:&ldo;难得下江南一趟,怎么能不去苏州?再说,南京这边开始跟我犯口舌,烦得很,你又老去勾搭吴南龄之流‐‐趁准备祭典的工夫,我带你去苏州玩罢。&rdo;林凤致道:&ldo;苏州虽是三吴重镇,却恐城小不堪行在驻陛。况且方今倭寇正在东南沿海扰乱,虽然未必犯得了苏州城池,陛下也不宜去亲身冒险。&rdo;殷螭笑道:&ldo;好,你不说倭寇,我倒忘记了,我正要去查看一下沿海抗倭的军备,岂能不往有倭寇骚扰的那几个地方去?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便降诏。&rdo;
林凤致不觉轻轻哼了一声,道:&ldo;留都军备军务,不比苏州小城更便于查看?陛下定要学武宗皇帝‐‐&rdo;殷螭笑道:&ldo;大不了我象武宗皇帝一般中道崩殂,绝嗣无后‐‐你无非这些狠毒话,免了罢,我才不受你的激。反正我要去苏州玩,去定了。&rdo;林凤致道:&ldo;定要去苏州,恐怕还别有些肚肠‐‐我看不怀好意。&rdo;
殷螭也不惮于向他承认,老着脸皮笑道:&ldo;我无非找几个戏子,你就说不怀好意,这话忒酸!人家都说:&lso;苏扬子弟多佳丽。&rso;这趟南下,路过扬州的时候不曾驻驾,只能白白的咽了馋涎。要是再不去苏州看看,可不更加遗憾?老实跟你说,那帮新选的戏子里面,倒有几个扬州子弟,却没玩过正宗苏州人氏,所以我定是要去的。&rdo;
林凤致冷笑,殷螭打量着他,笑嘻嘻的道:&ldo;小林,喝醋了?只管冷笑做什么?&rdo;林凤致道:&ldo;不笑什么‐‐苏州人你何尝没玩过,何必寻这般无稽的借口去扰民。&rdo;殷螭正色道:&ldo;真的没有,不骗你。留都这边的戏子歌童,虽说苏州昆山籍的最多,我却嫌看不见出色的,没兴致。&rdo;林凤致道:&ldo;须不是只有戏子歌童‐‐我算什么?&rdo;
殷螭诧道:&ldo;你?&rdo;林凤致斜睨着他,道:&ldo;你亵玩我三年,还动不动挂在嘴上要灭我九族‐‐却不知我便是苏州府常熟县虞山镇人氏?&rdo;
第51章
殷螭一直觉得自己已经知道林凤致足够多的了,多得几乎没有必要,比如除了知道他身体的好处之外,还知道他的遭遇,他的脾气,他其实不肯驯服又暗暗怀恨着自己的心思,乃至于他醉中吐露的最隐秘的qg怀……这些加起来,简直超过了对一个chuáng伴本该有的认识,有时让自己都觉得不大对劲。可是这一回林凤致听他说&ldo;去玩苏州人&rdo;而恼了,冲口说出自己就是苏州人氏,殷螭却于霎时间觉得,认识他还太浅太浅。
其实这些事,想知道本来极其容易,在京的时候只要调林凤致的履历来一看便知,别说他的经历和背景,就连他三代祖宗的姓名身份都会一清二楚白纸黑字的开列着,可是,殷螭以前竟然从来没有想过去看,就连林凤致和自己原来是同岁,也是那回开他玩笑时,才无意中知道的。在殷螭心里,林凤致就应该生活在京城,出入于皇宫,他的家就是自己常常去驾临的少傅府,亲人就是自己老挂在嘴上的&ldo;灭你九族&rdo;‐‐无非是一堆蝼蚁人物,虚幻得如同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