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娇却说不出话来,她的眼里依然是热辣辣的泪水。
远处,忽然有雄鸡的鸣叫隐隐响起。这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四处荡开,不多时,就将灰蒙蒙的东山岭巅荡出一抹浅浅的白色。
天,就要亮了。
大龙骨 第十九章(1)
一
赵凤章是在大年初一的中午时分被塌鼻二和段芝松押回漳源县城的。
防共团的人连明搭夜来回跑了百十里的路,早都累得叫爹骂娘了,再加上又是大年下,所以,一伙人一回到县城,只把赵凤章往县牢里的黑房子里一关,就报功喝酒睡大觉去了。
此时的赵凤章,虽然身受饥饿和寒冷的双重煎熬,但头脑却异常清醒。尽管现在还无法知晓敌人是为什么就拿自己先下手的,但他明白,眼前的这种遭遇也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试想一下,古今中外,有哪一个革命者没有历练过牢狱之苦和生死劫难?想想天地之大,路途之遥,这又算得了什么!自己在追随革命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关在这阴冷的所在浑不见天日,不闻人声,也不知组织上的其他同志安然否?对了,还有爹娘、娇妻,他们可曾受得了这意外的打击?
赵凤章就这样有一头没一头地胡思乱想着,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困顿的双眼,在一阵零零落落的爆竹声中,渐渐地睡过去了。
“起来!”
直到第三天早上,牢门才被打开。在这期间,赵凤章竟连一滴水也没有喝到!
狱警将他领到前院,交给两个防共团的团丁。不多时,赵凤章便被带到防共团的大院子里。
死寂的院子里除过几排灰暗的瓦房,最显眼的就是东一个西一个或站立或游走着的手持长枪的防共团团丁。本该是充满着节日喜气的空气中,陡然生出一股子肃杀和恐怖之气。
赵凤章被带到了大院最后一排房子的一间大屋子里。一进门,却不由微微一怔。防共团审讯“犯人”的种种惨无人道的酷刑恶招,早已骇人听闻。赵凤章对此自然也早有耳闻,所以今天来到这里,他压根就没想有个好。可是此时的所见都有点出乎意料。他走进来的这间屋子并不是血腥的刑堂,而是一处摆放着八仙大桌木椅子的宽敞客厅。桌子边上已经坐了几个人,居中的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耷拉眼的大胖子,左右两边各是塌鼻二和段芝松。
看到赵凤章进来,塌鼻二和段芝松尚未起身,那胖子却已站了起来,脸露愠色,开口即骂:
“妈的个屌锤,都是一群饭桶!我是叫你们给老子去请赵先生的,怎么还给带着这些破铜烂铁的玩艺儿?”
赵凤章两手攥着铁锁链——这是从他一开始被投监时就被戴上的,微微地昂着头,两眼睥睨,双唇紧闭,一声不吭。塌鼻二和段芝松他已认识,这胖子他倒没有见过。但从面相上看,他知道对方也绝非是一个仁善之辈。
两个押着赵凤章来的团丁听到胖子喝骂,似乎有话要说,但尚未开口,已被塌鼻二又骂上了:“张大队长让你们打开哩,聋塌耳朵了?”
赵凤章这才明白,原来这胖子就是县防共团的一把手,大队长张昆山。
两个团丁赶忙掏了钥匙一阵手忙脚乱,这才给赵凤章把镣铐下了。
“赵先生,请上座。”张昆山已经离座,走到门口很谦逊地躬着腰朝赵凤章做了个请的姿势。
嘿嘿,看来这群狗东西是想先礼后兵,软硬兼施了。赵凤章已识透敌人的伎俩,明白张昆山这虚假的谦逊后边蛰伏着的险恶用心,脸上不由地就又抖搂出一丝冷笑。心说来吧,有什么高招你们就尽管使出来,你家赵爷爷我不怕!
“赵先生,久仰久仰,你的事我实在是有所不知,都怪下边的人不懂事,多有得罪。今天嘛,我把你请过来,一是给你补顿过年饭压压惊去去邪,二是就算兄弟我向你赔个罪。”张昆山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叨叨着,一边就打了个手势给塌鼻二。
塌鼻二领命,赶忙出了门。段芝松则紧跟在张昆山的屁股后边,也朝着赵凤章一个劲地说着“请”。
赵凤章并不答话,左右一看,便从近旁拉了一把椅子兀自坐了下来。
“赵先生,你是贵客,本该是上座的嘛……”段芝松指着刚才张昆山坐过的地方,又要拉赵凤章起来。
大龙骨 第十九章(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