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当年的那个自己正蹑手蹑脚地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然后偷偷摸摸地移到校园传达室三米外的角落。她娴熟地往地上扔了个硬币,然后观察着传达室里那位的反应,预料之中,那老头在打瞌睡。于是,她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这一连串的动作“她”做得行云流水,丝毫不用彩排。
我觉得我的脸烧起来了。
毫无预料地,她手中的那个小石子准确无误地砸中了传达室大爷的窗户;然后,毫无预料地,她一溜烟钻到校门外花坛上那颗灌木后面,藏得滴水不漏;毫无预料地,那个传达室大爷火冒三丈地一边骂着“哪个兔崽子”一边马达似地冲了出来;毫无预料地,他什么人都没看见,可是就在他继续破口大骂的时候犀利地发现了地上的那个硬币,然后两眼炯炯发光,他矫健地弯下他的老腰去捡钱,当他再把腰直起来时,那个灌木丛后的“兔崽子”已经一溜烟窜进校门里面去了。
西观用手抚着额头。
我由衷地赞叹:“这孩子真机灵,看来智商很高。”
他朝我脸上看了看,又看一看,摇摇头:“算了,我不想说出难听的话来。”
我隐隐约约从他欲盖弥彰的笑容中看出了点蛛丝马迹来:他早就知道那女孩是我了。
不早了,我和他并排往回走。
我和他说,在我刚到圣地亚哥学院的时候,传闻中的他似乎不爱说话。他解释说那要看谁了,跟智商一般般的人说话不是享受,既然不是享受的东西,他都不喜欢。我因他对我智商的肯定表达了感激。
我说他越来越像奥塞尔了。
他愣了下,然后认真地说:也许只是因为某人喜欢。
只是因为某人喜欢。
所以我才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我恍恍惚惚觉得这句话在哪本书上看到过,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是奥塞尔的那本《与爱因斯坦和亚历山大并行》中的一句:因为他曾经拿着这句话骗过很多女孩。西观肯定复制过他的记忆,所以这种话随手拈来的真诚度基本为零。
“这是奥塞尔那本烂书上的话。”显然西观也记得这是他从什么地方拈来的,“不过他可以和很多人说,我却只和一个人说过。”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他说:“信不信的取决权在于你的心,不在于你口头。口是心非不是人类的天性,也包括像你这样的……”顿一顿,他补充说,“神。”
我讶异于他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词,转头去看着他,却不料和一个正从路对面走过来的人撞了满怀,那个人被我撞倒在地。
我下意识想要去扶住那个人,西观却突然把我用力往他怀里一拽,在那个被我撞倒在地的人正想仰头时,他施了点法力,我们隐身了。
这也太阴险了。
更何况,被我撞倒的人竟然是我爸!
我爸的眼镜摔飞了出去,他奇怪地往身边看了看,一脸大白天见鬼的表情。不过,他注定什么也没发现不了。
他肯定是来接当年的我放学的。
他的眼镜掉在了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左边的一个镜片甚至已经掉出了镜框。
他高度近视,从我记事起,他不戴眼镜几乎就跟盲人差不多。
然后,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年夏令营
我爸没发现撞倒他的人,于是他从地上爬起来,从容地走到他的眼镜旁边,捡起眼镜。他的动作显然不像是个高度近视的人。他蹲下来去捡那个镜片的时候,发现那个镜片已经裂开了一刀口子。
他若无其事地把那个镜片装回了镜框。我惊奇地发现,那个已经裂开的镜片在经过他的手心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好如初了。
他扶了扶眼眶,离开了。
西观的目光和我一直停留在越走越远的那人,直到对方消失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他的表情完全没有遇到我爸之前的轻松:“我记得他,他曾来圣学院看过你。”
“他是我爸。”我说。
“这就难怪了,原来他一直在这里守护着你。”他的嘴角带着潮冷。
“为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话?”
他一笑了之:“别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我打着哈哈:“他是我爸。”
他不说话,却突然低下头来。
我几乎来不及躲开,嘴唇就被他的嘴唇给封住了。
我本能地要退后,却被他紧紧搂住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