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华怜真的仅仅是个命运多舛的凡人,他的心中或许会不可避免地滋生怨恨。
然而,他那漫长的生命历程又岂止是“华教授”这一世?
事实上,从华怜回归真身的瞬间,他便已洞悉了诸多真相。
依照他临终前的嘱托,他最后的记忆理应定格在化身天灾之上,而非如此突兀地终结。
比这更为恶劣、更为绝望的人生,华怜都已历经数次,相较而言,华教授的这一生反倒称得上顺遂。
对于在最后关头“背叛”他的江流,华怜更多的是理解。
他们的目的如出一辙,皆是为了让人类在那般残酷的天灾下得以幸存。
只是所选择的道路有所不同罢了。
甚至江流在最后关头仍对他隐瞒实情,无非是担心他知晓上头的决定后会感到心寒。
面对华怜无力改变的结局,江流选择了缄默。
金蝉子对他有恩在前,华怜并不怪他。可江流却丝毫笑不出来。
爱与恨犹如硬币的两面,没有爱又何来恨?
只在须臾之间,江流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华怜或许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在意。
这样的认知令江流的心脏猛地一阵钝痛。
一时间,他竟难以分辨是华怜恨他更令他痛苦,还是华怜压根不在乎更让人悲哀。
江流张了张嘴,连话都说不出来,舌根苦涩得厉害。
“华教授,你恨我吧。”江流苦笑着说道:“你恨我的话,至少我不会如此难过。”
普贤还是头一回见到上赶着央求别人恨自己的,不禁皱眉道:“难过是你自己的事,岂能强求他人?”
文殊只是微笑着,并未言语。
华怜用眼神向两位师兄示意,文殊和普贤便如被风拂开的柳枝般让开身位,叫华怜和江流得以直面相对。
华怜微微欠身,轻声低语:“长老,百态之世犹如苦海,看破红尘方为上岸,何必纠缠于往昔,珍惜当下才不觉亏欠。。。。。。”
明明是温和劝慰的话语,却如寒冬的冰刀,比最刺耳的辱骂更叫人心寒。
江流面如死灰,忍不住打断:“你总是如此,总是如此看似关怀每一个人,其实谁都难以走进你的内心,我宁可你自私,又觉得你何尝不是自私的。”
华怜愣住了。他抬眸看向江流,却只能看到他坚毅如山峰的下颌线,看不到他的眼神,直觉有一股巨大的悲伤如潮水般在江流身上涌现。
文殊普贤不会轻易介入华怜的私事,二人如雕塑般鼻观眼眼观心,只当自己不存在。
半晌,江流眼上的抹额出现微微的濡湿,华怜便轻轻拉了拉江流宽大的僧袍。
“你别难过,你说我自私我也是会生气的。”
“。。。。。。”
江流被他气的要死,又想哭又想笑,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般复杂,一把拥住了华怜,眉眼深深压在华怜肩膀上。
“你总是这样。。。。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华怜猝不及防被他抱住,身体也僵住了,又不想去推情绪失控的江流,只能默默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文殊普贤。
文殊笑得如春风般揶揄,普贤眉头紧锁,二人却都没有出声。
就在几人僵持时,大门被嘎吱一声踢开。
“师父!我回来了!你们。。。。。。?”
孙悟空拎着鼻青脸肿的猪八戒出现在门口,江流听到声音,如触电般猛地从华怜身上弹开,一把摘下抹额。
除了眼眶一圈是红的,别的看起来和平时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