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既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么赵竺祯看上哪一个女人都与他无关,他没必要做一件既不讨好又破坏气氛的事。
阿蘅不由得缓了一口气。只要他无心便最好了。
散场后,赵府的家仆开始来来往往清理杯盏残羹以及地上韩宝儿的尸体。厅里的气氛就和此处一笔带过的寥寥数字一样麻木。
傅染在大厅的帷幔后找到了阿蘅和玉官。看样子苏公子对她们今夜的表现很是满意,所以让小厮来兑现一早许诺过的赏赐:“若有什么要求,大可趁着现在提出来。”
“公子若这么说……其实咱们讨生活的,不外乎想要些银钱度日。”阿蘅慢慢展开一个笑容,又眼尖地堵住一旁正欲开口的玉官的嘴,“玉官,你马上就要成为赵互市监的侍妾了,不会跟咱抢这点赏钱的吧?”
“放心,谁的都少不了。”见玉官虽神色古怪,却也不再开口,傅染才问出声,“但,你们确定只要银子?”
阿蘅只是笑。“我想这对你们公子来说,也是最方便的打赏了。”
一待傅染离去,玉官立即甩开阿蘅掐着她虎口的手,瞪着她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看不出来,能在那个金主身上捞到的绝不仅是这一点碎银子吗?”
“都已经被赵竺祯看上了,你还想再招惹谁?”阿蘅淡淡地睇她一眼,道:“你真看不出来我们今晚是被人算计了?连韩宝被杀也早在他的打算里,就是为了刺激那个雕青出身的赵互市监。能有这样的手段心计……这样的人,若他漫不经心反而是我们得幸,倘若真被他放到心上,躲都来不及了!你还敢尝他给的甜头?”
这话不中听,但玉官难得没有恶声相驳,看来是听进去了。阿蘅叹了口气,又道:“玉官,过去你一心想要往上爬,觉得我就是你最大的障碍。可如今即将飞上枝头的已经是你了,你何必再同我置气呢?”
玉官不做声,许久,冷笑了一声道:“话说得好听!其实,你不也和他们一样看我?你们都觉得,我和最低级的暗娼没什么区别,是个男人就能睡我。可我就是不明白,明明都是在泥潭子里长大的,你又有什么资格看低我?”
“你说我看低你?”阿蘅道,“你不妨问问自己,你走到如今,有哪一步是旁人逼着你的,你既然自甘堕落,又何必嫉恨别人高高在上?说实话,玉官,你若爬上高处,与现在那些人相比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
离开之前,阿蘅仔细想了一想,还是回过身对身后低着头神色晦暗的女子道:
“无论如何,我还是该祝贺你,如愿以偿了。”
傅染侍立在院门外,待苏回和赵竺祯商谈罢,便上前将阿蘅的话转述给他。刚迈下石阶的苏回停住了脚步。他似乎难得有些意外,但又不是特别意外,回问了一句:“只要钱?”
“那女子是这么说的。”傅染答道。
到底是真的缺钱缺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还是仅仅想要快些远离他们?苏回回想起那女子的模样,笑了笑,大概二者都有吧。
“这倒也容易打发了,那你就吩咐下去吧。另外,去备好车马,我们今晚就登程回长安”
贪财也好,清高也罢,是人总有一些不得已的难处。只不过苏回这人的好奇心向来不是很重。
至此,这二人都自以为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
赵府的人第二日即会来接去玉官,虽没用什么正式的礼节,但仅玉官踏入大门时那一身珠光宝气就足够让谢三儿几人挨着个的溜须拍马。
相较之下,阿蘅这边的场面就显得拮据很多。
班主一一点过她交上的银子,数得很刻意。“这些,就是全部了?”
话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阿蘅懒懒地抬了下巴,“怎么着,班主,你也听了玉官的话,觉得我私下攒着银子准备逃跑?我若要逃,往日里哪一次出去唱堂会没机会勾上个官老爷?可咱们这种身份的,就是入了人家门,也是不被当人看的,我什么脾性你还不了解么。”
班主眈眈盯了她会儿,笑道:“我当然知道,你阿蘅是绝不肯吃那种亏的。玉官那小蹄子却说,你到现在还心念着一个男人,甚至打算找到长安去了?别人我倒信,你向来是最识时务守本分的。是该管管玉官那张嘴了!”
阿蘅神色有些松动,她知道这种情况下绝不可或惊或怒地大声反驳。她调整着自己最该有的态度,瞟了不远处的玉官一眼,似乎是不屑辩解的模样。
“她现在是只金凤凰了,我哪还敢跟她计较?”
把一室灯火通明甩在身后,阿蘅独自回了后院漆黑的通铺。关上房门,检查过周围无人,她走到屋内的旧货架旁,从架子后的墙缝中抽出一只鱼袋。算上她今晚偷偷扣下的几钱银子,里面共有七两四钱五分。与寒酸的散钱放在一起而更为显眼的,是一支通体用完整的玉石雕刻成的素心兰簪子。
不禁忆起那满院风姿缠绵的海棠花下,男子遗世独立,却在侧首低眉时不经意让飘落在肩头的胭脂花瓣平添了几分温柔随性。
“你喜欢?那便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