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找人问的,没什么事,刚下飞机,给你拜个年。”
话音嘈杂,东霖语气匆匆,似乎不想多聊。
彩虹赶紧问:“秦渭怎么样?身体恢复的好吗?”
“还行,这个月可以散步了,不过不能有剧烈的运动,也不能劳累,还要吃很多药。好在他是搞投资的,以数据分析为主,足不出户也能工作,这一病他差点死过去,把平时不待见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伯伯都吓坏了,对他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嘿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对不起,这一切都怨我!如果当初不是我……”彩虹又开始检讨。
“不能这么乱联系,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只是做了一个好朋友分内的事,如果我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朋友就是朋友,短短的几句话,打消了她日日夜夜萦绕在心头的愧疚。
“谢谢你安慰我。对了,最近你都在干些什么?把软件公司开到国外去?”她换了个话题。
“你?改行了?”
“对,我现在是职业登山队员。刚从坦桑尼亚回来,这个夏天我会去阿拉伯。”
彩虹的脑袋一下子大了十倍,“登山?你疯了!搞这么危险的运动?还有,肯尼亚有山吗?”
“怎么没有?乞力马扎罗不是?它实际是由三座死火山组成的,我徒步走过高原,路过东北大裂谷,沿途看见了成群结对的羚羊,海明威不是还写过《乞力马扎罗的雪》吗?登山是我的梦想。从小我就想干这个!你知道什么是终极体验吗?”
“终极体验?不知道。”
“当你站在山前,俯视脚下的层层云海,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知道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什么是你自己。秦渭说在英文里这叫Epiphany……”
“ Epiphany?”彩虹笑了,“你爸妈同意你这么玩儿么?”
“我住在国外,谁也管不了我,嘿嘿,如果莉莉问起,记得替我保密。”
“好的,你要加倍小心。”
“你呢?你怎么样?”东霖问。
“我定居了,就在中碧。”
“听说了。不评价,只问你一句话。”
“呃?”
“你高兴吗?”
“高兴。我很喜欢这里。”
“那就Enjoy吧!新年快乐!”
“你也是。要想着我啊,要经常给我打电话哦,别忘了我哦。”彩虹在电话里唠唠叨叨,凄凄切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韩清之死是切肤之痛,接着是最要好的东霖也离开了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她到现在没有想通,只知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与T市所牵连的记忆和血脉在一瞬间被抽空了。
电话那头东霖的话还在继续,“那是必须的。从阿拉斯加回来后我会跟着登山队回国,目标是贡嘎山,海拔七千五百米,峰顶是六十到七十度的峭壁,绝对有挑战性!没准还能上电视呢!耶!等我的消息!”
她在心中暗笑,才去美国不到一年,东霖变得跟美国大学生一样开朗了,只是他的英语那么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有钱人,更何况他的职业是登山,这跟搞计算机差不多,不需要太多的英语。
“等你到了山顶,记得捡块石头给我!贡嘎峰的石头一定有神性!”
“没问题!不多说了,要去拿行李了,拜拜!”
挂掉电话,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惆怅。从炉膛里掏出烤好的红薯,她吃了两口,太甜,不吃了,电视里的联欢晚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赵本山的小品还是那么搞笑,但房间里的沉闷与萧索令人难耐,渐渐地,她睡着了。
一夜无梦。大约习惯了天堂生活的韩清也不来找她了。可是,当大脑陷入睡眠时,她的眼皮却有一种奇异的光感。她一直觉得四周很亮,大厅其实只开了一个七瓦的地灯,窗外是漆黑的,天空偶尔有闪亮的焰火,紫色的,流星般点点掠过……
等她从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桶圆形容器里,脸上戴着一个氧气罩。空气中有种无形的压力,她觉得耳膜有点儿痛,仿佛坐在深海之中。她下意识地清了清噪子,声音在容器里异样地传播着,嗡嗡作响,有点儿变形,有点儿刺耳。
揉揉眼睛,她发现身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捧着一本书正专心地读着。高高跷起的二郎腿挡住了她的视线。而那人迅速觉察了她的动静,转过身来看她,是季篁。
她想拿开氧气罩说话,季篁按住了她的手,用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请配合治疗,专心吸氧。”
她精神本来不好,那几个字渐渐地变得斗大,她稀里糊涂地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容器,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手上吊着点滴,四周无人,床前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窗帘紧闭,可以确定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