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一直会想,假若当初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老爷子,如今会是怎样的下场。
会有一些些的改变吗?或许只是,一个完全无力的拒绝而已,根本就不会对时局有任何影响。可是毕竟、毕竟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发生下去,延续下去,就成了现在。
没有人会知道,她是忍耐着怎样耻辱和不堪的心情,才将这件事慢慢消化。
她以为她不会喜欢那个孩子。她自然不可能喜欢那个孩子。然而宝宝却丝毫不懂得看人脸色,每次见到她,就欢喜不已地扑上前来,伸出柔软的小手索要她的拥抱。再用鼻涕口水蹭得她满身都是,最后给她一个天使般无邪的微笑。
虽然一再提醒自己不该对他产生感情,但宝宝的亲近和依赖却让以深连培养起疏远他的心情都来不及。
每当他安静地趴在她的怀里睡着,她的心在那瞬间都仿佛是要柔软地化开来一般——她其实颇有些羡慕宝宝。
以深不记得自己曾在怎样的年纪、怎样的时刻有过趴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情景了。记忆里的这章是个盲点,一片空白。每每回想起来,也总是自动省略删掉。因为她从来都没有享受到过。
母亲对她温柔又客气、礼貌而疏远。她从来不怪她、不凶她、不骂她,自然,她也怀疑,母亲从未爱过她。
但是不管怎样,赵家的情形总是单纯的多。赵家有三个孩子,长子赵以川、二女赵以馨、三女赵以深。赵宁至是个老好人,家中亦只有正室夫人一个。——不象江尧越,原配死了,还有二房三房四房,只可惜除了死去的江夫人,如夫人们生下的都是女儿。三个女儿:江启微、江启衡、江启德。
启衡和启德都还在国外念书,现在坐在以深身旁的就是江家二女儿,江启微。
“晚上我要去参加一个派对。”她眯起眼睛晒着太阳,懒洋洋地说,“以深,你去不去?”
启微的母亲原本是江尧越身边的首席秘书,美丽精明,做了三年,正室身亡,便从幕前退居幕后,荣升为如夫人。人人都以为她扶正有望,谁料想后来又连续来了三房四房,转眼间红颜已老,如今便也只能甘心屈居妾室了。
启微继承了母亲的美丽,却少了份母亲的精明强干,性格贪玩任性,做事又是慵懒。自毕业归国后,便日日混迹于灯红酒绿之间,与本城富家公子们打成一片,是坊间八卦杂志头条新闻的常客。前些日子更加是志在娱乐圈,天天嚷着要去拍电影,被江尧越狠狠教训了一番方才作罢。
以深摇头:“下午我要陪爸爸去医院。”
“医院!”启微不耐烦地翻翻眼:“原来是宝宝的DNA结果出来了?以深,我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能忍,假若是我,就绝不会接受。”
启微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子,以深微笑:“为什么?”
她夸张地大叫:“自己老公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电影里是怎么放的?后妈对继子,特别是大妈对未曾得到承认的庶子,是可以将他掐死的那种恨。”她做了个双手环绕的手势。
以深笑了起来:“你中电影的毒了,启微。”
恨吗?仔细想想,倒真的是不恨。
假若一定要恨的话,该恨谁好呢?父亲?江启征?沈必青?
父亲并没有逼迫她,当初选择嫁给启征,亦是自己心甘情愿。江启征呢?他不是早就告诉过她,他们之间只是一场合作,根本就没有办法相爱。而沈必青?逝者已矣,恨她何必?
这样想来,似乎就没有什么好恨的了吧。
只是,难免总有些怨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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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五、臭豆腐!好臭!
江家吩咐的事情,医院的速度自然也是飞快。宝宝的检验报告出来后,大家心头的石块都仿佛落了地——千真万确,那是江启征的儿子。
江尧越嘴上仍是犟着,心里却是笑开了花。江家只有江启征这一个儿子,如今有了长孙,无论如何,都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要不是碍着以深,恐怕非得大办酒席宴请宾客才能得以聊慰了。
虽是新婚,以深却一连好几天都未见着江启征的面,他似乎很忙,早晚都有应酬。宝宝得到了江家无微不至的呵护,然而也真是奇怪,他心心念念地认为以深就是他的妈妈,别的人一概只能退居三尺之外。
昨晚休息得并不好。以深揉着眼睛站在路旁等车。她失策,这里是郊区,车流稀少,半个多小时了根本就没有一辆计程车经过,或者应该打电话让江家的司机来接。
今天是学校教师职工们报到的日子。
当她跟江尧越提起要来大学当助教时,是想过会被拒绝的。然而出乎意料之外,江尧越居然一口答应了。
“出去做事散散心也好。”他说,“日后有机会,我叫启征在公司给你安排事做。”
“不用了,爸爸。”她坦率地答:“我没有修过商学,对做生意的事情一窍不通。”
“爸爸!”启微抗议,“上次你明明告诉我江家的人除了自己家的公司,是绝对不可以去别的地方工作的!为什么以深可以?”
江尧越瞪眼:“你跟以深怎么比?假如你有她一半懂事,别说去拍电影,当制片人我也肯!”他吹胡子:“还有,以深是你大嫂,以后不许直呼她的名字。江家人要有江家人的规矩,没大没小的惹人笑话!”
江尧越在江家的权威,是天神一样无可撼动的。老爷子唯一的弱点,恐怕就是那个宝贝儿子江启征。故而,因了儿子新婚第一天对以深的亏欠,他便少有的处处对以深容忍宽厚。以深对此心底下却颇不以为然。
她对这些事情,是不甚在乎的。更何况,启微分明还比她大了两岁,要她对她用尊称,恐怕对彼此来说都是一种尴尬。事实上,她根本都还没有完全融入江太太这个角色呢。
“江太太!”似乎存心要否决她的想法,这个叫声贸然在耳边响起。以深吓了一跳,转身看过去,一辆车缓缓滑到她身旁,车窗摇下,里面是张孜然的笑脸:“这么巧?”
“啊,是很巧!”她在心里暗暗嘀咕,为什么这个人每次出现,都好像是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似的。脸上却展开一个笑颜:“张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