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大将军府。
袁绍身穿明亮的金黄甲胄,手握一杆宝剑,一脸肃整,不怒自威,冷冷的瞪视着面前恭顺矗立,面无表情的袁谭。
二人默然的对视了许久,袁绍突然长声一叹,拍案而言:“显思,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袁谭的眼角不留痕迹的抽搐了一下,毫无畏惧的抬头与满面寒霜的袁绍对视。
“父亲所言何意?儿不甚了解。”
袁绍英武的面孔上,顿时闪出了一丝难以压抑的怒色,道:“装!你太会装了!我问你,匈奴刺杀你弟显奕一事,你究竟知也不知?”
袁谭面露惊恐,双膝一软,深深的拜伏于地,道:“父亲,您冤枉孩儿了!匈奴刺杀二弟一事,孩儿从始至终都不曾知晓半点,且匈奴颉利早已是承认了自己的罪状,此事三弟亦是在场,可以作证,父亲何期将此无端之罪妄加于孩儿头上?孩儿万不能受!”
“啪~!”
袁绍狠狠的摔裂了手中的茶盏,虎目中精光暴闪,咬牙道:“你还敢说?你糊弄的了别人,又如何能瞒得过我?幽州代郡乃你部之军所掌控,若无你的号令,匈奴刺客焉能入河北如无人之境,擅自行此悖逆背天之事,你说你与此事无干?那我问你,匈奴颉利与显奕又有何冤仇?为何一定要置其于死地不可?”
袁谭深深的将头埋下,慨然而道:“孩儿。。。。委实不知!望父亲明察。”
“混账!”袁绍勃然大怒,抬手拿起一个砚台当头向着袁谭抛掷而去。
那砚台在半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啪”的一声削在了袁谭的头上,未曾干涸的墨汁夹杂着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上,黑红相凝,恍似一朵灿烂的绚丽花朵,缓缓的扑散开来。
袁谭抬起头,看着一脸盛怒之色的袁绍,刚毅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丝悲凉,两颗硕大的泪珠顺着眼帘滴落。
“父亲,您当真不信我?”
看着儿子的泪水,袁绍面色顿时一窒,抚在桌上的双手,微微的有些抖动。
终还是一狠心,话语依旧冰然:“你自己做了弥天错事,又何得能怪于为父,怪就怪你的心肠太狠,不念骨肉手足之情!”
袁谭凄然一笑:“既然父亲认定派匈奴刺杀二弟的人是我,那孩儿也无甚好说。。。。事到如今,孩儿唯有以一死,以证自身清白。”
说罢,袁谭重一叩首,惨然哭诉道:“父亲保重!孩儿去也。”
袁绍心下一惊:“你想做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袁谭突然起身,冲着窗户跑去,接着猛然飞身一跃,凌空落下去。
袁绍与袁谭讲话的地方,乃是一处二层的阁楼暗室,举架颇高,下方即是一浅潭,水势很潜,一旦纵身于落下,磕至于潭底,便是非死即伤之势。
袁绍的面孔顿时变得煞白,愣愣的看着空寂的窗口,惊诧的不知如何是好。
“来人。。。。来人。。。来人!快!快救我儿!快救我儿啊!”
袁谭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自尽,这是袁绍万万都不曾想到的!
本以为自己的猜测理应无误,可是当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从窗户飞跃而出的一霎那,袁绍的心中的坚定,顿时再一次的动摇了!犹豫、迷惑、彷徨充斥在他的心中。
莫非,自己当真是冤枉他了!
大将军府内的潜潭边上,一众侍卫和仆从将整个水潭包围,又是拉又是拽,帮衬的帮衬,扶持的扶持,整个后院灯火通明,硬生生的将昏迷的袁谭给捞了上来。
“慢点,都给我慢点!”
袁绍站在水潭边上急得不行,见袁谭被捞了出来,急忙抢步上前,蹲在袁谭的身边。
“显思!显思!你醒醒,莫要吓了为父。”
袁谭的脸色灰暗惨白,几是毫无血色,他双目紧闭,头上破了好大的一个口子,鲜血炯炯直流,其生命仿佛如同流星一般的剧烈燃烧,没有丝毫可能醒来的迹象。
看着亲生儿子一瞬间就变成了这幅模样,袁绍的心中实是懊悔不已,身子微微一软,便即蹲坐在地上,肺里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彷如撕心裂肺般的生疼,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面颊淌落,立刻又被迎面刮来的风吹冷吹干。
想起适才咄咄逼人的一幕,袁绍恨不得能够立刻拔剑杀了自己。
为何要因一些外人的言语,而妄加猜度自己的儿子?显思是什么性格,自己自己非常了解!虽然秉性暴躁,但并不失为一个有血有肉好男儿!自己错怪自己的儿子了。
刺杀亲生兄弟?他袁绍的儿子又如何,会去做这般狠辣绝情的事情!这时假如有任何的法子能够保全住儿子的性命,袁绍一定会毫不迟疑的去做,纵然赴汤蹈火,纵然永坠地底!
“儿啊,你这又是何苦?何苦为之啊!你若有事,让为父今后当如何自处,九泉之下,又如何去见你去世的娘亲。。。。。。”袁绍老泪纵横,情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