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青石则转头望向黑白无常,说道:“你们先回猴儿谷,把卸甲山城的事情告诉老三,这件事来得太蹊跷,让大家都小心些。”
黑白无常即刻启程,到了猴儿谷他们才知道,梁辛早就去了乾山道,哥俩不敢怠慢,连歇都没歇,又一路向东追下去。
此刻,梁辛已经变成了一个泥人。
他进入乾山大约有五六天的功夫了,无时无刻不在施展着潜行术,把自己变成一条大蛇,小心翼翼的爬行着……
中土之上修天门宗林立,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护山大篆,其中蕴含的道行法术也各不相同,威力差异极大,但运作的道理都大同小异:只对外不对内,杀敌人,对自己人和鸟兽虫豸却不闻不问。
护山法阵能够分辨敌我,是因为在阵法中,有一重专门用来探测的法术,被称作‘阵须’,取得是大阵的触须、触角之意。
‘阵须’遍布或者笼罩着整座大山,时时刻刻查探着山中的动静,对方是否有威胁、是否要被轰杀,全都要靠‘阵须’来判断。说穿了,它就相当于护山法阵的眼睛。
相当于眼睛,却不是真的眼睛。
‘阵须’不是活物没有智慧,而是一道复杂之极的法术,或者说,它代表着无数的条件,其中包括山中万物体内的灵元波动、移动时的震动、甚至情绪的变化、血液流动的速度、周围环境的认可等等,只要其中有一个条件相悖或异常,‘阵须’就会示警,继而阵法中蕴含的诸般神通都会轰杀而至。
这些事情都是在篷滂小境时,秦孑解释给他听的。当时梁辛听了个目瞪口呆,大祭酒明白他的想法,曾笑言:“护山大篆,顾名思义是要用来守门宗、护基业的,要是不能分辨敌我,不能分辨是坏人上山还是松鼠搬家,一经发动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打杀,哪岂不是变成了烧山大阵!”
‘阵须’很像修士的灵识,只不过它还要更细腻,更准确。
只要能骗过阵须,就能潜入护山大篆之内。
如果在去年,就算他学会了潜行秘术,也休想能够骗过乾山道的‘阵须’,可现在,梁辛先后在大海中、小眼内两次突破天下人间,身法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潜行术自然也随之提高,施展之下,他就是真真正正的‘老鼠’或‘长虫’!
何家的潜行术,让梁辛在‘阵须’的眼里变成了一条蛇,既然是蛇,就肯定不会飞不会跳,也不可能跑得太快,可东海乾山连绵百里何其广阔,蛇子梁辛没有别的办法,也只有耐下性子,在深山老林里一丈一丈仔细搜索,期盼着能找到些异常之处……
梁辛渴了,要找水喝。
正值春夏交际,雨水充足,乾山境内水势充足,爬不多久就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抬头一望,前方不远处有一条丈余宽的山溪,正白浪翻花,欢畅地流淌着。
梁辛大喜,加快速度奋力攀爬,到了溪水跟前,凑过嘴巴刚喝了两口水,突然瞪大了眼睛!溪水下面……有个道士。
道士年纪不大,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身宝蓝色的长袍,道髻高挽背负长剑,全身都浸在溪水中,正仰面朝天逆着水流慢慢游动。
正趴着喝水,突然从下面漂过一个人来,梁辛吓得差点被呛到,也幸亏他对身体的控制极强,这才没坏了身法。
年轻道士也明显吓了一跳,险些就从水底跳出来,他有灵识护身,周遭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监视,可是在他的灵识里,明明是一条蛇爬到溪边,落在眼中却变成了一个大活人。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年轻道士继续逆流游动,梁辛则跟在岸边缓缓随行,僵持了一阵,两人各自心惊。
蓝袍道士人在水中,可游动之际,不曾掀起一丝水纹荡漾,在梁辛的感知里,他根本就是一汪水,混在山溪中不着痕迹。
至于梁辛的身法,就更不用说了,蓝袍道士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相信眼睛,还是应该相信灵识……
很快他俩心里都明白了,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偷着潜入东海乾的。
还是道士最先有了反应,对着梁辛挤了挤眼睛,身子轻轻一转,由逆流而上该做顺利而下,方向上,他从进山变作了出山。
梁辛会意,肌肉抖动间也掉了个头,跟着水里的道士,一起向山外爬去。
从正午时分到月上中天,两个人花了七八个时辰,才一前一后离开了乾山道的护山大篆,蓝袍道士自水下一跃而起,跳到了岸上,他从溪下里钻出来,可身上却不挂一滴水珠,夜风拂过道袍飘摆,很有些得道高人的气韵。
两个人互相点点头,几乎同时向着远处一指,身形纵跃,又跑了这一阵,直到确认远离了乾山道的监视范围这才站住了脚步。
蓝袍道士打量着梁辛,仔仔细细把他从头看到了脚,终于确认梁辛是人不是蛇,口中啧啧称奇:“想不到,还有这般身法!天下哪还有你去不得的地方!”说完他顿了顿,才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