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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第1页)

排长准备下达打击的命令时,另一队日本兵从侧面街道转出,一场偷袭战瞬间演变成一场遭遇战了。士兵们自觉开火,原本应当被偷袭的几名日本军人也加入到战斗中来。

大家开始匍匐散开,准备边打边撤。但日军已经架好机关枪,一通扫射之后,一个班就被打得零零落落了。排长还没来得急下达撤退命令,就已经被袁尚水拖着退到一间尚未被攻陷的民房边来。

房内的守军早已经做好战斗准备,只等着他们撤退到扫射范围之外,就迫不及待地开火了。日军追击越急,中枪的几率就越高。排长带着袁尚水退到房子侧后方,从旁分散日军火力。

眼看这一小队日军就要撤退了,民房里的机枪却突然停歇下来。“这是怎么了?”袁尚水注意到这边情况,向排长请示。

“你看这周边的碉堡都被打没了,估计他们刚刚经历一场恶战。”排长趁着袁尚水掩护的功夫换下新的弹夹,迅速地扫视了周边环境之后,对袁尚水分析道。

“咱们为什么撤出来?难道你忘了?”一旁被大家嘲笑成“短命鬼”的消瘦小兵在枪声中喊着。

袁尚水迅速领会,知道民房里的弟兄们弹尽了,如果被日本军队围上,就只有拉栓扔手雷的机会了。

“排长,咱们到前面,掩护他们撤出来吧!”尚水激动地说。

排长听了,也没做战略部署,直接就跑出去了。袁尚水清楚排长的为人,别说碉堡里的弟兄刚刚救过咱们,就算是偶然碰见他们被围,拼了命他也要把人就出来。看见排长勇往直前,袁尚水等人也迅速跟上,边打掩护,边做冲刺。

敌军刚刚对停火的碉堡做出反应的时候,排长已经贴着方孔对里面狂喊:“撤——撤——撤!”战友们一见他们又打回来,连忙收起手榴弹,捡起空枪撤退出来。

见到里面撤退出来的人,袁尚水愣住了。

“营长,排长,你看,是营长他们!”

“娘希比,开枪啊!你个傻缺,掩护弟兄们撤!”迫于敌人的火力压制,排长连回头看一眼的间隙都没有,只是感觉到跟在身后的袁尚水又塞火了,气的大骂起来。

营长蹲在袁尚水的身后,趁他弓背开枪的时候,掏出他腰间的弹夹,套在自己的枪里,忽然侧向滚跃,在队伍的犄角趴下,向敌人一阵猛打。

排长领悟营长的用意,一拍袁尚水的肩膀,迅速掩护着碉堡中出来的几名战士离开。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场巷战中,战士们的身上都没有留下弹孔。但石砌的墙上,却被子弹凿出了一道道深深的沟。袁尚水等人寻找掩护的墙角,已经被打成了一面石筛子,原本突出的棱角,巷战之后碎成了墙角地面上的一摊粉末。

入夜,从指挥部传来电报,师长的撤退请求,被军长孙连仲严词拒绝。

汇聚在西南角的战士们于黄昏时分向师部报告了庄内情况,并发出了撤退请求。师长池峰城忧思重重地请示,却不料军长立即给了答复:“绝不许撤退,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上,你填进去了,我再填进去。”袁尚水等人等来的,是师长下达的决一死战的命令:“台儿庄是全师将士的光荣所在,也是我部官兵的坟墓,任何人不得撤退,违者严惩无误。”

4团团长将电文内容读给了在场的每一名战士听,然后,向全体将士征集敢死队成员,准备夜袭敌人。

一声一声青春洪亮,而又悲惨壮烈的报告声,一名一名年轻勇敢,而又伤痕累累的年轻战士,一个一个孔武有力,而又疲惫不堪的灰黑的面孔,从队伍中站出来。袁尚水听着这些宣战一般的声音,仿佛听到了生命之神对他的召唤。于是他靠拢双脚,准备立正敬礼的时候,手臂却被排长牢牢地抓住。尚水知道,这是排长关爱他,更是代表一家人对他的挽留。但自己生命价值所在的,不正是这样一场抱必死之心而勇往直前的战斗吗?袁尚水倔强地甩开排长的手掌,举起手臂,撕开因缺水粘在一起的嘴唇,提起全身储蓄的劲儿,一声大喝:“报告——三营一连袁尚水!”团长身边的书记官立即在敢死队名册上记下了这个名字。

袁尚水出列以后,身体似乎就已经不再受他自己控制,仿佛从确定参与这个任务开始,他的一切活动就由指挥所里某个素未蒙面的人支配着。但是他听见了排长的声音,这声音因他而起,也为保护他而来。

入夜,当17名敢死队成员做好战斗准备之后,却听到庄内响起了厮杀声。袁尚水以为这是即将发生厮杀的预兆,于是闷头跟着队伍穿进街巷之中。不出两条街范围,就听见炮声响起,敢死队一行人急忙向炮声方向寻去,却发现一个营的援军已经共进庄内。

“仵德厚?!是三十军176团的仵营长。”敢死队中有人认出了自己的老乡。

当下,两队战士合兵一处,仵德厚告诉大家,他是受池峰城师长所托,组成敢死队援助城内守军的。话未落音,日军已经反应过来,集中火力朝敢死队扑来。仵德厚立即做出部署,命令迫击炮和机关枪占领制高点,然后身先士卒率领敢死队员们迎着敌人拼杀过去。

团长们听到炮火声,以为他的敢死队已经吸引了敌人的火力,立即带领全团将士按照原定计划声东击西,夺取庄内日军驻点。

宁静的夜里,台儿庄内战火将墙上的血红照亮,杀生震天,庄外的31师师部能清晰地听见在爆炸中哀嚎的声音。袁尚水不再紧跟着排长了,而是大刀开路,冲进敌军队伍里愤怒地砍杀。相反,排长却紧紧跟在袁尚水身后,不仅要与敌人拼杀,还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好这个才刚结过婚的士兵。

黑暗中的战斗,比阳光里的战争更激烈,也更残酷。如果说“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能约束人们肆意犯下罪行,那么在黑暗之中,人的凶恶一面将完整地暴露。按袁尚水内心里的真实感受来说,“从没这么爽过!”他不顾一切地杀人,他异常英勇的表现,源于这一次,他已经不在乎什么时候死去,不在乎怎样地死去。他不再害怕,所谓必死决心,就是要在死去之前,杀死更多的敌人。

眼看着一名名战士在眼前倒下,排长隐隐约约地担心起来,他害怕自己会跟那些战友一样,死在敌人的身上,或临死还被敌人的尸体压着。

就在遐思的一个瞬间,一名敌人举起枪向他刺来。猛然被这千钧一发的危险惊醒,排长看到他紧跟着的袁尚水,舞起大刀,一劈而下,将这名敌人的手臂砍断。

“排长,跟着我!”袁尚水此时已忘记了一切,曾经在乎生命的自己,世俗的纪律和礼仪,统统忘得一干二净。

仵德厚看到这支新融入的敢死队,已经用完了手榴弹,仅靠大刀拼杀,而敌军的火力越来越集中。连忙下令迫击炮砸断敌人援军前进的道路,又迅速组织大刀手向敌军队伍中心进攻。

硝烟将夜色染白,战火将冷墙烧烫。晨曦来临之时,厮杀之声渐渐平息。庄内的敌人已经消亡殆尽,余下的早已被186团的战士们团团围住。然而敢死队员战斗过的街巷,只有几个零落独立的身影杵在乱尸中间。

他们已经认不出焦土上覆压堆积的,哪个是中国守军的尸体,哪个是日本侵略军的尸体。从血泥中走出的13名敢死队员,甚至彼此都认不出彼此。一个个衣衫褴褛,血肉模糊的战士,像是从九泉之下穷游回来的冤魂。

☆、第六十七章

师长池峰城在南门浮桥边迎接胜利者凯旋。排长跟在仵德厚营长的身后,直到走上浮桥,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袁尚水,那小子还在吗?”

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不,是如行尸走肉一般,匆匆离开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战场,排长意识模糊,在足够长的一段时间里,丧失了“我”的意识。等到浮桥上随波晃动,河对岸战友们列队迎接,他才想到,他的团部在庄内,却不自觉地跟着仵营长走出庄外来了。这倒不要紧,团长不会责怪的。但,袁尚水呢?那小子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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