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枕头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钱箱、钱柜的钥匙,放在孙德艺的手里,然后老太太用自己的双手将它们紧紧地握在手掌间的温热里。孙德艺明白母亲看她的眼神,但她眼里早已模糊不清。
“小姐、少爷,夫人正和老夫人在里面说话呢。”孙老太太房里正被感情淹得寂静无声,门外王妻的声音立即响了起来。
“都进来。”三姐弟在外面等候着,忽然房门被母亲打开,三人便都随了母亲进来,一一问候过老太太才坐下。
孙老夫人见到孙儿、孙女都在跟前,欢喜无比,一边吩咐王妻伺候她起床,一边问孙强虎:“昨日你父亲来的信,你随身带着的么?”强虎听说,连忙站起身从内衣口袋里拿了出来。
“收好。”老太太阻止了他,吩咐他继续坐下。又说:“你们姐妹俩也要牢记,从此后只当你们父亲回不来了,虽然身为女儿身,不能为家国天下做什么,但须得自立自强,不至连累了家里才是。”
“我们记住了,祖母且好养着,还等得强虎长大了孝敬您呢。”兰心回答。
孙老太太又笑了,边笑着边心疼地说:“大丫头最惹人疼爱了,奶奶可不得好养着,奶奶还得找人治好了你的眼睛才入得土的。”
“祖母可真气人!姐姐惹人疼了,我就不惹人疼了么?真真从心里头,我还比姐姐孝顺祖母些呢!”碧菡撒着娇,说话的样子,却像是极认真的。孙德艺和老太太都笑起她来,兰心也抿嘴笑了,强虎坐得极稳重,只略笑了一笑。孙老太太还要拿碧菡开涮,却听见王妻在门口喊:“老太太,刘老爷来了,正在大厅里和舅老爷先聊着呢。”
“知道了。”孙德艺替老夫人做了答,一听见这消息,就连兰心也都明白他来做什么了。
“莫不是来向祖母和母亲讨我家姐姐来了?”碧菡猜测着。
孙老太太略笑一下,脸上立即又恢复严肃,骂道:“你又知道了,姑娘家家的,说话可不能没个遮拦的。”
“我就知道嘛。”碧菡嬉皮惯了,却并不惧怕。她正和祖母调皮着,又要调侃脸已经红了一片的姐姐,忽然强虎坐在兰心身边大声哭泣,泪流如注。四人都被唬了一跳,孙老太太忙心肝儿肉地问:“这是怎么了?”
“我不要姐姐嫁人——”孙强虎张大嘴哭着说。
孙老太太笑了,一声叠着一声,孙德艺和碧菡也都笑起来,唯有兰心心酸地抱着弟弟,哄着他说:“姐姐不嫁人,谁对你胡说姐姐要嫁人了。”
强虎不说话,仍旧只是哭,孙老太太看着姐弟俩个,也眨了眨眼,但很快她就阻止他们:“好了,各自回房里去,我和你们母亲去接见刘厅长。”说完,自己穿戴起来,孙德艺忙上前帮她。待老太太洗漱时,孙德艺送了她们姐弟三个出来。回来后,老太太已经洗漱好了,她便又随了老太太同到厅中去。
正殿厅里,袁正德正和刘世雄对坐着喝茶,或许是整夜与胡老板畅聊,这时候舅老爷已经乏了,又或许他和刘厅长之间,并没有太多寒暄之外的话题交流。见孙老太太和妹妹进来,袁正德抬眼间眼中就射出一束亮光,便忙将快送到嘴边茶杯重新盖好盖子,放回到桌子上。刘世雄见到孙老夫人与孙夫人进来,忙就站起身上前迎接。孙老太太也笑脸相迎,道:“刘厅长大驾,恕我老太婆有失远迎。”
“老太太可叫刘某好等呐!”刘世雄玩笑道。
“哦?刘厅长不会怪罪老婆子吧?”
“昨日小公子生辰,刘某没能亲来,老太太可否一笔勾销,不责怪刘某啊?”
“刘厅长言重了,使不得,使不得。”说完,孙老太太请了刘世雄、袁正德同坐。袁正德生性腼腆些,见了老太太与刘厅长如此活泼景象,也十分愉悦。
入座后,刘世雄笑问老太太:“老夫人可知刘某今日为何而来?”
孙老太太听了,故作莫名状,看着儿媳和舅老爷道:“哦?”然后又迅速将目光还原到刘世雄身上,反问:“可是为何啊?”
“老太太见笑了,刘某今日为了剑儿与兰心完婚的事情亲来的。”说完细察了孙老太太与孙德艺的反应,见二人不曾动容,便接着说:“论理订了亲,明年方可娶的,但眼下国家都处在非常时期,为成全孙兄所托,也为了了却剑儿心愿,刘某也只好逾越些规矩,提前请老夫人把这事给办了。”
“剑儿英姿卓卓,腹蕴正气,看上我家丫头,那是她的福气。既然她父亲都允了,我和她母亲自然也喜欢,但只是大丫头眼疾尚未痊愈,如若贸然成了亲,只怕耽误了你家公子。”
“诶——老夫人过虑啦!”
孙老太太听刘世雄如此反应,猜得他有办法,便立即将身坐直,头微仰,收缩目光,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那洋大夫不是说开刀动手术要等西洋药吗?”刘世雄说着,一摆手,摇头道:“不用等,剑儿已经问过他了,他要的药,我都托人从军队里弄了出来。”
孙氏婆媳听见后,相互对视一眼,立即就乐了。袁正德也欣喜着说:“这下好了。”接下来厅中一片欢喜气氛,不一会,过往厅中端茶递水的丫头婆子们就将好消息传了出来,“小姐眼睛可以治了!”“小姐下月就要成婚了!”这消息走得比日光下树影的位移速度还要快,一刻钟过去,王妻知道了,紧接着彩霞也从母亲那儿听说,然后她又将这喜讯告诉了她婆婆,她婆婆一欢喜,来侧殿看儿子的时候,便又告诉了儿子,云云进房里替表少爷换茶水的时候听到了,连忙出来去告诉燕子,燕子一欢喜先告诉了二小姐,二小姐知道又忙向姐姐道喜,兰心听到消息,愣愣地杵了一会,忽然趴在床上哭了起来;云云告诉过燕子,又乐乐地告诉了少爷,强虎听说姐姐眼睛能治了,喜得蹭一下就站了起来,又听说姐姐下个月就嫁人了,复又哭着碎了骨似地一节节塌坐下去。
刘世雄讨得孙老太太同意,便将相命的在一张红纸上写下的黄道吉日交给孙老太太和孙德艺看,孙老太太看过笑着点了点头,又将红纸交给儿媳妇,孙德艺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男,己未、己巳、甲子、戊辰,女,辛酉、己巳、己酉、甲子,婚合,宜丁丑年九月十九,冲丁酉,执日。”看完便又折了起来,然后笑对刘世雄说:“老爷不在家,德艺见识又浅,伴嫁的东西有老太太指点,兴许能置办齐全,迎娶该当如何就全凭亲家公做主了。”
“迎娶自然也都用最好的,老夫人和亲家母都请放心,刘某保证不会让兰心受半点委屈。”
“这可就叫我老婆子放心了。”孙老太太说完,刘世雄起身告别,孙德艺随老太太送出厅外,袁正德又送到府门口,才辞别道:“有劳。”刘世雄也回身抱拳说:“留步。”简单道别过,便在门外上了车,径直走了。
袁正德回到厅中来,看见孙老太太正与妹妹说笑得欢,便上前向孙老太太道喜,老太太答谢过,又问他:“舅老爷可是和胡老板聊了一宿了?脸上可见憔悴得很。”
袁正德答:“这两年,觉得人老得快些了,一点愁,一点倦,都会立刻反应在脸上。”
“可不是吗?越老越不中用了。”
“哥哥可别惹我母亲了,人活着一日日地,凡事都乐呵些,便不会总怕着衰老了。”
“妹子说得有理,我见老太太精神劲儿足,整日都很欢乐,袁某须得学着老太太过日子,想必要活得快活许多。”
孙老太太听他一说,也被逗笑了。还要和舅老爷闲话时,只见云云匆匆跑过来急急地说:“老夫人、夫人都去看看吧,少爷哭得厉害,我怎么也劝不了,舅夫人和表少爷也都劝他去了,也不曾见他好半分。”
“可是否哪里不舒服?”孙老太太紧张地问。
“看样子不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