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屏风的时候,卓天屹向後看了一眼,沈青岚依旧保持著原来的坐姿,连眼睛看的方向都没有一丝变化,样子孤单又脆弱。
走进浴房的卓天屹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犹豫,无论怎麽想,这都不会是沈青岚如他所愿把心放到他身上的表现,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要说这是为了延续之前对他的抗拒态度,而不自觉地用这事作为代价,也不可能。沈青岚已经被这事击垮,自顾不暇,哪有力气再来抗拒他?而且沈青岚再怎麽说都是不愿意的,只要他没说要,他是不可能主动送上门来的。
难道说,他是打算面对现实了?
卓天屹坐在浴桶里,想到了这层可能。眼前又浮现出沈青岚孤单脆弱的样子,虽然这是他之前一直想要让沈青岚面对的一点,但却觉得他实在不太可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自动醒悟过来。
脑海中忽然响起顾清扬那日的话,“别让沈青岚在你身上借到任何往孟怀渊那边靠的力气,你之前的强盗行径,可都是在助他一臂之力,对孟怀渊死心塌地。”
难道说,他还想要借著他的反力,延续对孟怀渊无止境的爱恋?还是想要借著他的力量帮助自己面对现实?
看起来,不管是这两者中的哪一种,今晚要他都不是好的选择。经过前一阵子不间断的挫折打击,卓天屹已经看得够清楚,无论他采用强力逼迫的还是好意引导的,哪种方式对沈青岚都没有收到半点效果,只让他对自己更加抗拒反感。所以,只有让他自己去面对去顺应,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对对手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可不能因小失大断送前程。今晚,怎麽样都要忍住,不能给自己留下後患。
打定主意,他从浴桶中起身,擦干身体,穿好上下内衣裤回到内间。
床上,沈青岚靠坐在床头,脸向下看著自己交叠在身上的手,瘦削的颈项连著线条分明的锁骨,薄薄的丝被盖到胸口,两条腿一伸一曲,整个人看起来软弱又伤怀。
从来没有过的样子。
卓天屹心里不免有些迟疑,适才在浴房里做出决定时的坚决去了两分。他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妇人之仁,才走过去坐到床上,伸手臂把沈青岚揽进怀里。
沈青岚很顺从,随著他的力度靠进他怀里的样子,好像他们真是相互爱恋的情人。
“沈青岚,”卓天屹左手在他肩上握了握,“虽然我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也不是柳下惠,但是,这个时候,我真不想趁人之……”
“你不要吗?”肩膀上的脸动了动,低低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卓天屹侧脸看过去,沈青岚看著他胸前,眼睛因为哭过,还有些红。摇曳的灯火下,眼底似乎有光在闪烁,这让他心里的犹豫多了两分。
他不是没见人哭过,娇弱的江墨洇在他面前掉眼泪的样子也还没全忘记,只是沈青岚,却真真正正是第一次。从来都是坚强淡然的人,在他一番深思熟虑之後半真半假的反手打击之下,终於露出这样柔弱伤感的样子,太难得太稀有,也太令他难以就此放弃。
卓天屹紧了紧手臂,思虑再三决定反守为攻,“你是,真的愿意吗?我不想再逼迫你,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怀中的人一时无言,良久,才呼出口气,轻道:“何必问那麽多?”
这样的回答,卓天屹郁闷得真想大喊:你把我当什麽了,不愿意就不愿意,何必要我来承担你想转嫁压力的责任?
可是面对肩上这张低垂的难得柔顺的脸,那泛著点点光亮的眼角,他却怎麽也说不出口,叹了口气,才艰难道:“沈青岚,别这样……虽然我很想,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做强盗了,不想……”
“我说了,这次不是强盗……”声音复又低下去,末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
“那是……”
“别问那麽多了……”话音里含著无限痛苦,沈青岚摇著头,闭上眼睛,一滴泪直直地坠下眼角,落在卓天屹握著他手的手背上。
温热的一滴水,碎在手背上,迸溅开来,像几枝利箭,一举射中了卓天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之前做出的决定土崩瓦解,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里传来的轰隆声。
也许此时此刻任何的心软都是为将来埋下的隐患,他可以对他温柔关怀体贴爱护,却不能为他承担他自己该承担的压力。
一旦承担了,那就是主动把自己的胜利成果与敌人分享,让对方得以喘过口气,将养生息,给将来的自己造成威胁。
可是,眼前脆弱无依的敌人献出他想要的战利品,如此高姿态地向他这个胜利者提著不该提的要求,却令他实实在在地难以拒绝。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昏君!t
卓天屹一边在心里狠狠骂著自己,一边伸出手去,抹去他眼角剩余的泪水,“别哭。”
他说著转过身去,把他抱到胸前,轻柔地覆上双唇。沈青岚仰著头,闭著眼睛,安静柔顺地接受著,带著泪花的睫毛轻轻颤动,好像被露水沾湿的蝴蝶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