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流火脸上的骄矜快要挂不住了,惧怕的看一眼小常,又扭过头护住鼓起的小腹,执着道:“女帝只是囚禁了静王,并未真正判他的罪,你现在说这些话为时尚早。静王终归是女帝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女帝一定舍不得重罚他。”
季青宛忍不住扶墙笑了,“真是可笑,我原以为我惯会自欺欺人,没想到木王妃才是其中的佼佼者。静王有没有造反你心知肚明,造反是甚么下场你也该知晓。”
她猛的凑近木流火,拔了一根素钗□□她的头发里,压低声音道:“王妃不用急的。都还没结束呢。你不是说女帝舍不得责罚静王么?”她附在木流火耳边,摸着她的头发,轻声细语道:“再等几日——再等几日,我一定会让你更惨。比七月、比我枉死的孩儿都要惨。你看女帝舍不舍得责罚静王。”
木流火僵着身子怒视她:“你敢!”
她无所谓的摊开手,“由得你爱信不信,你还有几日荣华富贵可享,抓紧把喜欢吃的都吃了,别留下遗憾。”
她招手示意小常撤退,凹出一个最阴森可怖的眼神,朝木流火寒意森然笑道:“你当真以为我会放过你?我的孩子没了,你说,要不要拿你的孩子来抵?”
木流火的额头渗出一滴冷汗,牢牢护住她的小腹,怕极了季青宛会对她做甚么。
季青宛不再理会她,踏着细碎的雪花前行,小常追上她,不解嘀咕道:“主子便这样轻易饶恕她么,是她吹了耳旁风静王才会追杀咱们,总得讨要则个。”
季青宛还他一个满含深意的笑,侧首看向天幕,眸子里藏着滔天暗光,轻飘飘道:“急甚么,她欠我的可不止这些,等个恰当的时辰我会一一讨要回来。”
小常抠抠鼻子,懵懵懂懂点了点头,跟着季青宛去看细雪纷纷的天幕。
今年的雪怎的这样多呢。
日子一天天往后过着,小常一直等到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除夕的年夜饭了,他家主子还是甚么都没做,静王夫妇仍旧被囚禁于王府,生死仍旧不明。
小常堪称为奴的楷模,他担忧木流火真去找苏景求情,万一苏景耳根子软应承了她,跑女帝跟前给静王说好话,那他家主子多憋屈。所以他再三斟酌,上街买了身夜行者的黑衣,除却吃喝拉撒,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监视苏府了。
他是这样打算的:只消看到木流火进了苏府大门,他便立时跑回来拽他家主子,俩人一起到苏府看热闹。只要苏景松口帮木流火,他便在地上打滚哭闹,非得把周遭的住户都引过来,看苏景还怎么徇私。
耍泼皮这事,他当乞丐的时候经常做,熟稔极了。
知晓小常的打算后,季青宛觉得头疼得厉害,有些无语,亦有些动容。所以她二话没说收了他的夜行衣,就差拿链子把他拴在房间里了。如此仍挡不住小常监视苏府的决心。
除夕夜的头一晚,季青宛窝在暖房里写明日要贴的对联,她不大会用毛笔,好半天才能写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跟毛毛虫似的。她估计这副对联要是挂到门上,十有□□会成为十里八村的笑柄。
小常自外头一溜小跑进来,面上喜滋滋的,欢喜道:“主子主子!方才我蹲在墙头看着了,木流火神色匆匆的来找苏大人,应当是求情来了。苏大人没见她,甚至没让她进苏府大门,直接让箐勒把她送回静王府去了。看来苏大人没打算给木流火求情,咱们可以放下心来。”
季青宛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把新写的对联拿到一旁晾干,搁下毛笔道:“早和你说了不用去监视他,你非不听。若在从前,他不知昔年真相时倒真有可能帮木流火去女帝跟前求情,如今他已知晓真相,若再出手帮木流火,那就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小常一脸茫然,挠着头道:“真相,甚么真相?”
小常是她第二次穿越时结识的,自是不知晓五年前发生过甚么,解释了他也听不懂。季青宛敷衍道:“一个说出来会让世人疑心我是鬼魅的真相。”她拍拍他的肩膀,一指墙角堆着的几样年货,以目光鼓励小常:“亲爱的常生,拜托你帮我把这几样东西都还回隔壁苏府去。并告诉苏先生,别让箐勒再提过来了。他一趟趟的送、我一趟趟的退,我们俩倒是不嫌累,只是苦了你和箐勒了。”
小常转脸望向墙角:豁,他上午刚送还回苏府的年货又出现了,且似乎更多了一些,那支党参原来还没有的来着。他苦着脸道:“主子和苏大人到底在闹甚么别扭,要是我早就把这些东西收下了,才不会一趟一趟还回去。有便宜不占就是吃亏。”
季青宛只笑笑不说话。
☆、过渡期
自那日旗云山一别,季青宛同苏景便没碰过面,以前还能偶尔在门口碰见,互相递个眼神,这些日子就像活在两个地方的人,彼此隔了千里万里。
苏景作何想法季青宛不明了,很早以前就说过,她从未弄懂过苏景。不过,对于看不到苏景这桩事,季青宛是持庆幸态度的。
不碰面正好,她乐得自在。在旗云山上说了那一通话后,她已不知该如何面对苏景了。昔年往事她无法忘却,像透明的血管里长了个黑色的瘤包,只消同苏景碰见,他一定会看见。她怕苏景拿根针把瘤包挑破,触碰到她最疼痛的地方,她怕她会忍不住把所有的火都发在苏景身上。
有一点她很糊涂:她觉得她在山上暗示的足够明显了,苏景本就是个头脑灵活的人,应该能听明白她的意有所指。可下山已有六天,苏景虽不来叨扰她,却总是让箐勒送东西过来,贵如人参便宜如栗子糕,一日三趟不停歇的送。
贵重的东西她都还回去了,类似栗子糕一类要趁热吃的糕点她没送回去,全进了小常的肚子。小常这几日添了几两肥膘。
碍于她弄不懂苏景,只能无奈的道一句他这人奇怪。苏景此举真正的意图她无意去猜测,猜了也不见得能猜准。
小常这一趟去了甚久,天色将晚仍没回来,季青宛估摸着,苏景不会再让箐勒把年货送回来了。
她猜的果然很准,苏景果然没让箐勒来送年货——来的不是箐勒,是苏景的小侍女尤禾。
尤禾嗓门大,拐着一大堆年货就冲了进来,季青宛没来得及拦一下,尤禾便嗪着眼泪嚷开了:“姑娘啊~~您别再把东西退回去了~~箐勒大人跑了十来趟,腿都跑得细了,擒贼偷抓大盗时都没见他这样为难。苏主子说了,只要姑娘一日不收,他便每日换人来送,一直送到姑娘收下为止。”尤禾揩了揩成串的泪珠,泪眼汪汪道:“姑娘啊~~你就看在尤禾伺候你半个月的份上,且收下这些东西吧,收下吧收下吧~”
季青宛苦恼的拍了下额头,有种想磕死在梨花木桌子上的冲动:苏景这招够狠,箐勒一个糙汉子不懂撒娇,来回送礼只知道说一句“主子让我把这些东西送给姑娘,姑娘找个地方收起来”。换成爱哭包尤禾就全然不同了,只要她说个“不”字,尤禾便能哭到天崩地裂。尤禾上一世有可能是哭倒长城的孟姜女。
季青宛干咳一声,心虚的窥一眼坐在她身旁的司徒镇阳的脸色——没错,今儿不知刮得甚么风,把司徒镇阳刮到她的府上来了,尤禾来之前她们刚寒暄完。
尤禾眨巴着一双泪眼立在门口,大有季青宛不点头收下年货她就一头撞死在门楣上的势头。季青宛同她对视一眼,软软屈服道:“成,我收下了,你搁在门边便好。姑奶奶赶紧把眼泪收一收,眼底下跟装了水龙头似的,说拧开就拧开。回去向你家主子复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