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可恶!当真可恨!
他本以为终此一生都不会同父皇当年那般为情所扰,困于一人而置天下江山于不顾,可他现如今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伤她,她睚眦必报;他助她,她反叫他伤!
世上之事,再讽不及此!
他以为他得了她的身子便能得了她的心……
谁知他是全然错了!
十一年来他以为他懂女人,可他阅遍天下女人,却独独读不懂她!
?
天阴,帐中暗。
他未燃烛火,只撩高了外面帐帘,让光线多透进来些。
麾下将领耐不住帐中湿热之气,均在外面候着。
案前置座,可他却不坐,直直立于案侧,动也不动。
两笺纸在他掌中,捏得过久,隐隐作烫。
他攥着那薄纸,望着帐角一侧被潮土浸出泥渍的褐黄之迹,心中怒火翻腾不休,狠狠将纸揉作一团,于指间碾碎,而后猛地一洒,看着那带了墨迹的碎屑于空中散开,渐渐落至地上,沾了湿泥,辨不出原样……他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些。
邰涗东路大军中行大疫,此事他先前闻得时,不是不惊的。
这消息传至邺齐军中,众将士们亦是慌了许久,秦山虽东西有届,可寿州一带湿气比秦山以西更大,瘴雾之疫来势凶猛无兆,怕是防也防不得。
担忧时却也在庆幸,幸好邺齐大军尚安无事,否则以眼下这情境,疫病若发,他是再不能于南岵境内留下去了!
攻池夺利还是功亏一篑,成败之间不过一线相悬。
他替她打下秦山之西,拱手让之……可她不却管他身上之伤若何,心中之伤又若何。
她不知他此时有多难多煎熬,她不知他也会无措也会怔惶……
她不知他亦非事事都可言胜!
他先是将自己的心败给了她,又于这莽莽沙场上重重跌了一大跤。
苦不堪言,言亦无辞。
她可知,他若是于寿州一役受阻,那他便再也不是先前那个征战常胜人人畏之的东喜帝!
她可知,他将秦山以西给了她,又放任逐州失守不顾,若是此时再攻不下寿州以北诸地,那他和弃军弃民于不顾的昏君又有何两样!
她可知他这一切全是因为她?
她可知?!
贺喜深吸一口气,抬脚,靴底用力踏上地上那些纸屑,拼命地碾,似是在泄愤。
她从京中派人至邰涗东路大军中宣谕赐药。
那人姓宁,名墨。
卷一 欢喜十(4)
为邰涗京中太医院御医,领翰林医官衔,又兼殿中监一职。
这就是那个男人?!
这就是她要下嫁的那个男人?!
她似朝天之凤,尊贵无量,艳逼天下,她身上九彩耀天之光,岂是凡人伸指便可涂染的?!
她身侧之位,非真男子不可坐也,这个宁墨,这个太医院的御医,又有什么资格,敢尚她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