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爷以为她是对银子不满,阿四知道有些话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她只能简明扼要地说她可以说的。
“威爷,市面上最近乱得很,我听说酣小姐去了南边,如今我想歇歇,可漕帮在北边的几笔大生意得有人盯着,您不如亲自前去瞧瞧。至于我这大管家一职,您就先放着,值当我请了长假在家调养。若您从北边回来找到合适的人选就替了我,若实在找不到,咱们另外再说。”
这只是打个圆场,一方面将威爷遣出杭州城,另一方面也给自己找了个离开的完满借口,起码不会引人生疑。
她心里清楚,漕帮她是再不会留下,大管家她是再不会当了。
她不在乎那些她本不在乎的人的眼光,却在乎着她在乎的人的看法——她口中的酣丫头已经变成了酣小姐,她再留下来……
徒增烦恼。
一切尽在阿四的掌握中,北边几桩大生意威爷亲自跑去巡查,堂而皇之地离开了杭州城。对外声称因病回乡调养的漕帮大管家和阜康的东家雇了平日里替阜康钱庄押运银两的镖师,不声不息地星夜出城,奔南边去了。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别处,正是言有意已在的安徽——芜湖。
此处本是清朝四大米市之一,又是长江沿线最后一个深水码头,生意人云集此处,码头上南来北往的货走着,私粮交易也是频繁。阿四心里盘算着,只要有足够的银子,五万石粮食应该能筹集周全。
言有意在此地多日,本已找齐了卖家,但这么一大笔生意,且要得又急,太平军打到江南来的消息在商人间渐渐走露了风声。卖家纷纷联合起来抬高粮价,言有意眼看着那五万石粮食就放在眼前,可他愣是没办法运走。急得他抓耳挠腮多日,脸色越发的阴沉了下来。
这会子旁人躲他犹不及,偏有那不怕死的主儿要来招惹他。
“你愁也没用,你即便坐在这里愁死了,愁得圆寂了,变成了舍利子,那些老板也不会把粮食便宜卖给你的。”
一身长袍马褂,少爷打扮的酣丫头兀自斟了杯茶润润自己的嗓子——芜湖这地儿离黄山颇近,当地人喝的多是黄山毛峰,偶尔也来几回六安瓜片,全都是高山茶,喝起来颇为甘醇。
她赶紧多喝两口,滋补一下。
夺下她手中的杯子,言有意一口饮尽,圆眼死命地瞪着她,“谁允许你拿我的杯子喝水的?”她的口水全都沾在了杯沿上,脏死了。
“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待会儿我请你去吃当地的小吃好了,我这几天四处绕了绕,这里不仅南来北往的货多极了,好吃的东西也多着呢!”
她掰着手指头照着他的样子在房里踱着步子,一边踱一边说:“有种饼形状似猪腰子,当地人叫它‘腰子饼’,不知是用什么面包着各种颜色的萝卜丝油炸出来的,外脆里嫩,香极了。我配着腰子饼喝了一碗冰冰的赤豆酒酿,舒爽着呢!我还去了一家店,里面有用梅干菜做的烧饼,还有可以喝的小笼汤包,我还吃了一碗面,底下厚厚地积着一层虾籽,甭提有多香了——你在这里兜了老半天的圈子,饭也没吃几口,咱们去吃吧!”
他都快愁死了,她来这儿几天正事一点没干,忙一点没帮,全顾着讨口福了。言有意听着就生气,火上心头,他把她往外头推,“出去!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要是阿四在这里,定能帮我想出好主意,你就只会给我添乱。”
他不提阿四还好,这一提,提起酣丫头窝在心底许久不曾发泄的怒气,“为什么?为什么你喜欢阿四,不喜欢我?我哪点比她差了?”
他想也不想,随口答她一句:“阿四比你年纪大。”
啊呸!她斥道:“这叫什么理由?”
“这怎么不叫理由?”她还不到二十岁嗳!在言有意这样一个来自年的男人看来,跟她谈恋爱,简直像诱拐女童,“你……你你你你太小了,没有成熟女性的风韵。”
第十章 取粮芜湖(2)
闹了半天他喜欢老女人,这个好办。酣丫头歪着脑袋跟他保证:“过几年,我就跟阿四一样大了,你再等我几年好了。”
“这也叫解决之道?”切——
“年龄只是一方面,还有很多问题。”他想,他努力地想,“对了,你没有阿四能干。”
这点她承认,且她还振振有辞:“我是漕帮未来的帮主,我要那么能干做什么?我只要善于发现能人干将为我打拼就好了——这你都不懂?真是笨死了。”
他的理由如此简单地就被她打了回票,言有意只得再接再厉,“还有……还有个最最要紧的理由——阿四和我有着很多共同语言,我和你……没有!”
这个理由可是实实在在摆在面前的,他和阿四从同一个时代来,有着许多只有他们俩才懂的语言、事物,那是酣丫头绝对做不到的。
她被这个理由彻彻底底地打败了,酣丫头瞪着面前的茶壶,忽然伸出手一把抓过来,咕嘟咕嘟灌进喉中。
她当这是酒啊?
即便是,她不是也没醉嘛!
怎么他看到她眼底闪烁的泪花竟有一点点烧心的感觉?
莫非,是他醉了?
胡顺官携阿四抵达客栈,下了马车直奔言有意的客房。
“小言,你在信上说粮草的事……”
没料想,这两个人撞见里面那两个人,四个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全都尴尬地别开了脸,这种场合还是得胡顺官这样的人出面打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