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的样子,她说:“我那么远,怎么送?”他懒得和她再多说一句话,把儿子从床上拽起来,帮他穿好了衣服,对睡眼惺忪的儿子说:“乖,听妈妈话,今天爸爸要加班,要妈妈送你去幼儿园。”刚及三岁的张卓群还吐字不清,吞吐着叫:“爸——爸——”张建国温暖地在儿子的面颊上轻轻亲了一口,提着包匆忙出了门,带上门的瞬间妻子又把张卓群给弄哭了。他叹了一口气,噔噔噔下了楼。
第八回 苏(8)
之后,他看到了那个鬼祟的女人。
总之,这一天,他没有好的预感,到医院的时候,眼皮滞重得难以抬起。他强打着精神开始接待病人。临近中午的时候,从幼儿园那里挂来了电话。一个听上去挺甜美的声音:“你好,你是张卓群的爸爸吧?”
他说:“对,我是。”
“我是幼儿园的林老师,我想??”
“张卓群淘气了?”
“哦,不是,我是问问你今天为什么没有送他来上学。”
张建国皱了一下眉头,想到了林老师的样子,他说:“我加班,叫他妈妈去送他的。”
林老师说:“没有,他妈妈也没有送他来幼儿园啊!”
张建国说:“你是说,张卓群今天没去幼儿园?”
这怎么可能?他心里有了一点儿慌张,尽量抑制着这种恐慌的膨胀:“林老师,我这就联系一下他妈妈,问问怎么回事。之后,我马上给你挂电话。”
林老师挂了电话之后,张建国立刻跑出了医院,连白大褂都没有脱去,他先是回了家,门是锁着的,妻子去上班了,儿子的鞋子也都穿走了,书包也不在,这说明她肯定是送儿子去幼儿园了。难道她嫌麻烦,把儿子带到她们单位去了。那种地方——她也真是懒到一定程度,亏得她想出来。
她们单位穷到一定程度了,连个电话也没有。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张建国只有亲自去一次粮油管理站。他远远地就看见妻子在阳光下打盹儿的样子,心一下沉了下去,脸色变了,浑身在颤抖,他觉得自己在和一个愚蠢的女人生活,这使他丧气、愤怒。
他说:“儿子呢?”
她说:“在幼儿园。”
他说:“你亲自送去的?”
她说:“对啊。”
他什么也没说,扇了她一个巴掌,鲜血沿着嘴唇滑出来,像一条红色的蚯蚓。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委屈得哭了起来。
他一声呵斥阻止了她的哭泣 :“行了,儿子都丢了,你还有心思哭?”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眼睛瞪得好大,似乎随时有迸裂的可能。
张建国说:“你真的把他交到林老师的手里了吗?”
她说:“我因为要赶车,没有过马路,让一个穿黑颜色衣服的女人带他过马路的。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马路对面就是幼儿园了。”
“穿黑颜色衣服的女人?”
“她说她是幼儿园的老师。”
张建国痛苦地蹲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撕碎,一片一片,仿佛漫长而痛苦的凌迟,没有尾声。
张卓群就这样走失了。
找了半个月,一点儿音信都没有。张建国绝望了。他突然之间就衰老了,麻木地任凭别人的抽打,他很想找人打架,打死了才好。或者躲藏起来,谁也不要见到他。他多么想跳进一条臭水沟,就淹死好了。
他想儿子,想得胸口一阵阵尖锐的疼,疼痛紧紧地裹扎住他,动弹不得。
他其实是想到了苏,想到了那个穿黑颜色衣服的女人或许就是苏。可他从来不敢去验证。他的生活已经是千疮百孔了,还怎么去戳穿最后一点儿可怜的真相,他怕他失去生活下去的勇气,最终走向彻底的毁灭。
他成为一个胆怯的男人,甚至连孤儿院也不敢去了,他宁愿相信他的另外一个孩子榛榛现在生活在那里,幸福,快乐,像所有这个年龄的孩子,有灿烂的童年,他宁愿这样去想,只是他再也无法逾越内心的障碍,去碰触那些由他一手制造的现实了。
事实上,榛榛那时已经不在孤儿院了。
而张卓群却正在孤儿院里寂寞地长大。 。 想看书来
第八回 苏(9)
苏觊觎了很久,为了报复,她偷走了张卓群,把他送进了孤儿院。在那里,张卓群有了新的名字——沈小朋。他安静地站在阳光下,头发翘起来,眼神是怯怯的,很少说话,孤儿院里的人说他大概得了忧郁症。
“沈小朋!你是不是私生子呀?”
潘景家像个小流氓,有流里流气的头发,他叉着腿站在张卓群的身后。等张卓群转过身来,他又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很拽很拽的语气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倒是说啊!沈小朋是一个私生子!”
张卓群的眼泪汪在眼窝里,不肯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