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冰箱里的二锅头拿过来,我告诉你。”我说。
王五傻呵呵地笑着,啤酒、口水、鼻涕一并流到我的沙发上,渗了进去,我寻思,五千块又要摔水里了,一个月的工资啊。
王五两手撑在沙发上,脑袋慢慢抬起,好不容易立在地上,脚步虚浮,似乎复合地板上面还有一层棉花糖做的地毯。
“左边第三个抽屉。”
“嗷。”
王五继续脚步虚浮地走了回来,把二锅头抛给我。
“哥,该,该跟我说了吧。”
“行,你认真听啊,别睡着了,从头开始说,还是挺长的。”
王五微醺,趴在沙发上,脸朝着我,乐呵呵的。
“我不睡着,我会针灸,扎人中,扎涌泉,我都会。”他说。
客厅上的挂钟已经走过十一点,南京的灯火熄了大半,街上人影稀疏了许多,偶尔有几个不良少年在街边撒尿。乌云灭了,月亮出来了,野猫叫了,风大起来了。
之后,我跟王五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发文,谢谢大家捧场。
☆、天津 一
多年前的一个夏天,我从混着烟味、酒味、汗味、还有屎尿味的“金色家园”网吧出来,手上紧紧握着一张崭新的,连保护套都没弄丢的身份证,那时,我刚满十八周岁。十八周岁对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我这样的人来说,意味着,我可以昂头挺胸进出网吧、可以意气洋洋喝大酒、可以登录各大□□网站、可以看各种限制级的片子,甚至如果有好看的姑娘要跟我上床,我可以领她去离网吧五百米远的如家宾馆开房,虽然,我还不知道避孕套怎么用。
我当时心情十分愉悦,我哼着国歌、“大中国”、还有当时的一两首流行歌,歌唱祖国政策好,歌唱人民当家做主,穿过白果路、园林西路,经过小李家热腾腾,香噗噗的小笼汤包,经过王二家嘎嘣脆的烤鸭,下一个路口右转,在龙海小区门口,向醉了酒的保安王叔打了声招呼。
“王叔,还没下班?”
王叔眯着红肿惺忪的双眼,脸上挂着十年如一日的微笑。他操着一口流利的吴语,说:“毕业啦?考了多少分?”
南京人不说吴语,我也听不懂吴语,王叔却是个例外。他的吴语比南京话还要通俗易懂,南京话说不清的东西,他一口吴语却能解释得透彻。
“350。”
“过重本线了啊。打算学什么专业?”
“不知道,最好是能赚钱的。”
王叔也不知道有什么专业可以学,便不再说话,摇摇手中的酒瓶,意思是,“你早点回家,再见”。
我家在小区深处,深到不从正门走才能更快到家,可是我只走正门。后门,侧门,都不如正门亮堂,也远不如正门正派,君子坦荡荡,要走就走康庄大道,而且要迈七十厘米大的步子。
小区正门到我家步行时间大约十二分钟,偶尔有十五分钟,偶尔也有十一分钟,所以每天早上我得在七点钟出门,不然上课会迟到。第十一分钟时候,我回到家门口,“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跟鲁迅家门前一样。我曾经模仿鲁迅先生的文笔描绘门口两枣树,被语文老师骂了一顿。我记得她是这么说的,“人家是鲁迅所以可以这么写,但是,你这么写就是废话”。于是只好把这句话改成了“我家门前有两棵枣树”,但我觉得这文章的韵味荡然无存。
家里热闹的很,因为我和木槿都毕业了。木槿是我孪生妹妹,但跟我长得没有一丝一毫相像,所以我从小便觉得我俩之中有一个是被抱来的。我仔细观察过,她鼻子小、眼睛大、天庭饱满、头发自然微曲,都能在爸妈脸上找到模子。从此我便再也不想这个问题,仿佛自己真的是被抱来的一样。
平时标准伙食是三菜一汤,一粥一饭,今天七荤八素,粥饭无限供应。桌上摆着炸虾、葱爆肉、酱牛肉、猪头肉、炖肘子、烧排骨、红烧肉蔬菜有什么我全忘了,因为我一口没吃。
我打算夹肘子,却被木槿捷足先登,我只好啃排骨出气。
“你没大没小,抢我肘子!”
“当哥哥的就该让着妹妹!”
“肘子上都是肥肉,胖死你!”
她从小爱吃肥肉,尤其是肘子和红烧肉上的,但怎么吃都胖不了。爸妈也不胖,我也不胖,不久之后我才意识到,这叫做遗传,而且很大一部□□材,高矮胖瘦都靠遗传。
那天我爸心情极好,破天荒地买了几瓶二锅头,南方人很少喝这个,听说是因为太烈。多年以后我发现,极度高兴的时候就要喝酒,相反,极度悲伤的时候也要喝酒,比二锅头还烈的酒多的去了,但是再烈的酒也比不上二锅头入得了心坎儿。
我爸酒量不小,但也挨不过几瓶二锅头,他一手撑桌子,一手执筷子,醉红了的脸像回家路上我瞥见的落日,说:“你们打算报什么专业?”
我哪儿知道报什么专业,三年高中,除了读书和玩游戏以外,我没了解过各大专业。我掰着指头数,医生、老师、律师、商人、公务员还有工人,便再也数不下去了。
我妈嚼完嘴里的饭,丢下筷子,先看我妹再看我,这是她一贯的看人顺序,“要我说,就选个律师!”
她始终希望我学法律,出来当个律师,就像香港电视剧《法证先锋》里的男主角一样,维护正义,扶弱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