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阿娇点头:“知道太极吗?太极是个圆,万物都是循环变化的。人也一样,生命的前半部分还稚嫩,从来不会遮掩自己的感情,爱就是爱,总会毫不吝啬地表现出来,到了中间这部分,开始羞于言谈,难以启齿这种感情,但是到了生命的后半程,觉得自己老了,开始珍惜了,于是又会慢慢地表达了。就是个圆。”倪阿娇靠在沙发上,环着胸,看着王其生把纸钱都放进了桶里,火舌头 了纸钱,一下子就把整叠纸都卷了进去,王其生蹲在旁边,没吭声,头别扭地转过去,瞧不清他的表情。
倪阿娇看了一下四周,屋子是王其生买的,老太太住了几年,给这屋子带来了很多属于老年人特有的习惯。比如在桌上会铺个桌布啊,自己缝了蓝色的沙发套把沙发都套起来,跟装修风格大相径庭,看着却极显温暖。倪阿娇的沙发上也有个抱枕,是老太太自己亲手缝的,把抱枕送来的时候还在她那儿坐了会儿:“好看吧?布买多了,这花色好看,以后等有了孙子了,我还可以留着做小衣服嘞,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做这些东西,我儿子的有几件衣裳还是我用缝纫机猜出来的,别人都夸俊俏。”
老太太笑着,皱纹在眼角绽放,食指上会带着顶针,用针之前会把针头轻轻的在头发里刮两下。
倪阿娇觉得奇怪:“干嘛要在头发里刮啊,多危险?”
老太太便笑:“你们年轻人不懂的,这是老习惯了,针头有时候会发钝,头皮上有油啊,刮两下,能很快穿透布的。”
老年人都有老年人的味道,年轻人呆在他们身边,跟他们细细地聊起来,就觉得时间会缓缓的静止下来,视线全落在他们脸上的皱纹里,一道一道的,能看见许多东西。
“你平时不常回来,你一定瞧不见你妈自己在公园散步的模样。你看,就算她来托梦,也只是让我来告诉你,希望你头七来送送她。”倪阿娇叹出一口气,这口气呼出来倒觉得轻松不少。
没有想象中的去责备这个男人,也没有想象中的冷漠相待,平淡的说话,语调没有任何的起伏,却让这间屋子不再死气沉沉。蜡烛烧了小半截,烛光一明一暗,将王其生蹲着的影子投映到了墙上,跟前面的凳子的影子正好重叠,如果他这时候抬起头看一下的话,会发现这个影子佝偻着背影,不像他,像另外一个坐在凳子上投出来的影子。
蜡烛光一明一暗,那个人影也飘飘渺渺。
王其生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桶里不断化灰的香纸,不知道是不是被香纸灰熏得,鼻腔里猛然难受。他现在一点儿也不害怕,觉得这屋子熟悉,他形容不出这种感觉,就想到他母亲不会用手机,每次都是用家里的座机电话打给他,电话机上的按钮瞧不清,得带着老花镜看,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对照着记下来的小纸片按出来,接通的时候,她会用老家的方言说:“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做了排骨汤,你跟你媳妇儿可以回来尝尝,我给你们留了一锅。”
那声音似乎就回荡在王其生的耳边,他在这时候才意识到,以后……在他身下的大半辈子里,在也不会有这样的声音跟他说话了。这让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今天我在整理我妈剩下的东西的时候,在她箱子里找到存折,我平时打给她的那些钱她一点儿也没用……怎么说?我爸去世之后我怕她闷,就把她接到这儿来住,但你知道,老人家唠叨,嫌这个嫌那个,我老婆也不痛快,我那段时间忙,也被折腾不得行,就决定我和老婆到另一套房子里去住,这里环境好,留给她,本来请了阿姨照顾,我妈觉得麻烦,自己把人给赶走了……”
“的确许多时候没回来过……总觉得她身体还行……”王其生说到这里就没说下去,似乎在想着什么,眼神发愣,慢慢地站起来,掸了掸裤子,把裤腿上的香灰给掸赶紧,“她打电话说她身体不舒服,我老婆刚好也身体难受,我一忙,就先照顾我老婆了。真没想过,她会在医院的楼梯上摔下去,人当场就不行了,我到医院的时候,人都盖了白布了……”王其生说到后面用手搓了搓脸,把整个五官都掩在他的手掌下遮住,人站在桌前,多少有些落魄。
“当时生意上几个朋友知道了,就赶紧劝我去买块好的风水墓地……我一听,也真信了。这日子就好像被密密的针脚缝过,我来不及去多想什么,再加上也习惯了身边没有她的日子,开始的时候真察觉不出什么,但是啊被你这么一吓,我挺怕,挺怕是自己对不住她。人啊,很多害怕感来源于心里的内疚和发虚……这几天我就呆在家里,尤其也知道我老婆怀了孕……人一空下来,就好像有把剪刀,把密密麻麻的针线剪断了,再把线给抽出来,日子捋平整了,就能想很多,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好像以前再累吧也能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听着她念叨几句,这几天看着手机,这心里就好像被挖的缺了一块似的,你明白这种感受不?”他用力地搓了搓脸,转过头来看倪阿娇,指了指胸口。
倪阿娇注意到他的眼底微微的泛着一层红丝。
白墙上的人影一明一暗,把每个物体的影子都拉得变形,影子的明暗随着蜡烛的明暗而变化。
“嗯,明白的。”倪阿娇点点头。
王其生就笑,笑得苦涩又难堪:“嗯,我现在才想到,以后,我没妈了……”
一直在忽明忽暗的蜡烛光忽然一条,火光变大,亮堂起来,这个光亮似乎还散发着一丝暖意,开始从桌上慢慢地渗透到屋子里的每个角落,连王其生都忍不住往桌前看了看:“她听得到吗?”
倪阿娇没回答,不需要回答。
陪王其生烧完了最后一叠纸钱,倪阿娇看了看时间,龙道夫差不多要回来了,便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要下去了。你呢?”
王其生摇头:“我今晚在这儿睡一晚,送个头七。”
倪阿娇想了想,扫了一眼凳子,也不反对:“行。那我先走了。”跟王其生到了别,往屋外走,王其生把她送到门口,关上门,在门关上的一瞬间,倪阿娇站在原地半响,面对空荡荡的楼梯,叹了一声:“不客气。”
好似在回答什么人似的。
说完她从楼道处直接下去,走到自己家门,摸出钥匙开门。
【老孤教你谈恋爱28】一语双关
刚把衣服换下来,门呯的一声响,龙道夫也后脚跟着到家了,倪阿娇一边盘着头发一边走过去:“晚饭吃了没?”
她眼睛尖,一眼就看到龙道夫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上面印着某蛋糕logo的字样。倪阿娇一阵惊喜,连忙跑过去把袋子拿过来,撒着腿就往茶几上跑,把塑料袋打开,里面是蛋糕盒子,把盒子也打开,里头是软乎乎的起司蛋糕;还热乎着。
龙道夫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随手脱了外套,很满意地看着倪阿娇眼底的表情:“刚出炉的,趁新鲜吃。”
这蛋糕店新开在银泰底层,每人最多只限购两只,倪阿娇去排了三次队伍 ,每次去排那队伍都拥挤了整整一条过道,倪阿娇没耐心,排了半个小时还没轮到她就不耐烦地走了。嘿,这男人今天怎么想着买蛋糕了啊?
“你特意去买的?”倪阿娇用手直接抠了一块就往嘴里送,热乎乎的,软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