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西装大衣,一面说道:“我们做的是这种职业,能说半夜就不替人看病,叫病
人等天亮吗?”说着大衣脱下,穿着短窄的西装,复又除了手套,把两只手掌伸开,
使劲擦了几下,走到床面前,对梨云脸上看了一看,又伸手在她额角上摸了一下,
便回转头对杨杏园道:“请你把她胸面前衣服解开。”杨杏园听了这话,踌躇得很,
嘴里吸了一口气。无锡老三在旁边看见,早会意了,便道:“这也不要紧呀,还是
外人吗?”这句话说得杨杏园越发不好意思。刘子明又含着淡淡的笑,一再望着他。
杨杏园低着头不管那些,走上前将棉被揭开一角。梨云正仰着身子,昏沉沉的睡着,
杨杏园便将她上身的水红绒紧身纽扣儿解开,里面是件红条格子布小嵌肩,那嵌肩
紧紧的缚在身上,上面一排白扣子,足有十三四个。杨杏园缩住了手。刘子明道:
“还要解呀。”杨杏园只得再去解,谁知这扣子扣得十分紧,解起来费事得很,手
指头不能不按在梨云的胸上。梨云仿佛有点知觉,睁开眼睛看了一看,赶紧把身子
往里一翻,把手在胸前拨了几下。无锡老三走近前来,一面和她解钮扣,一面说道:
“阿囡,大夫来和你瞧病来了,你等大夫看一看罢。”梨云还是昏沉沉的,依然半
仰身体,让无锡老三将嵌肩解开了。这时刘子明过去听了一会脉,看了一看梨云的
身上,又取出一只小测温器,放在梨云口里。一会儿刘子明将测温器取出来,就灯
光下一看,随口说了一句道:“可是病重得很。”杨杏园听见医生这样说,便问道:
“是什么病?”刘子明道:“照我看怕是小肠炎。治得早,原是可以好的,现在迟
了,可是很费事。刚才我诊她的体温,已经三十九度多,病人怎样受得了。现在且
打一针,减少她的痛苦罢。”说着,便在提来的皮包里,拿出药针药瓶之类,在梨
云腹部上打了一针,梨云好像不觉得,仍是昏昏沉沉的睡着。杨杏园问医生道:
“我打算送她到医院里去,你看怎样?”刘子明道:“送到医院里去,自然比在家
里好得多,但是不妨过了明天再说。”说着他收拾东西自去了。
杨杏园一看手表,已经两点多钟,对无锡老三说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明天早晨再来。”无锡老三道:“这个时候,外边冷得很,又是黑漆漆的,怎样走
呢?你要不嫌脏,我就拿条新被来,在老七的脚头歪一歪。要不然,叫阿毛来,我
们三个人打小牌。明天早上,还得请你费心,送老七到医院里去。”阿毛笑道:
“三个人怎样打牌?人家明天还有公事,让人家休息一下罢。”杨杏园却踌躇了一
会子,说道:“我还是回去罢。”阿毛道:“杨老爷的车夫,我已经打发他回去了,
免得人家受冻。难道杨老爷自己走了回去吗?”杨杏园笑道:“也好,你们熬了好
几夜,辛苦了,我替你们一夜罢。”阿毛听他这样说,便在对门无锡老三房里,抱
了一床干净棉被来,卷了个小筒子,放在梨云床外边。口里一边说道:“这几夜都
是我陪着七小姐睡,身都不敢翻呢。”杨杏园道:“今夜呢?”阿毛道:“反正烧
着炉子的,我就拿一床棉被,在这外边屋子里躺椅上睡罢。七小姐喊起来,要茶要
水,也方便些。”这时,无锡老三已经打了几个呵欠,擦着眼睛,和杨杏园道:
“对不住!我先要睡了。”说着扶着门出去。阿毛也就在外面躺椅上,铺好了棉被。
杨杏园在里面屋子里,先还听见阿毛辗转翻身,一会儿呼声大作,也就睡着了。他
将皮袍子脱了,穿着棉裤棉袄也在梨云脚头睡下。
和衣而睡,本来就不舒服,加上又是个生地方,看着这一间小屋,对着一个病
人,不免生起种种的感触。这时杨杏园心猿意马,哪里睡得着,睡了一会,仍旧坐
了起来,便靠住床架子坐着。那边梨云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放在棉被外头。杨杏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