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在这黑黢黢的夜里呆了许久。
有人小叩房门半晌,我方是意识到,便允诺可进,来人踏入屋内,将门窗打开,问:“怎么不点烛火?”
这才发觉来人是晏夫人。
我站了起来,让她坐。
晏夫人重新点了一盏油灯,吹灭火星,盖上罩子,低低唤了我一声阿禾。
我端出笑容,等着她继续说。
这一等,却是等到了二十三年不曾听到的一句开口。
“娘对不住阿禾。”泫然欲泣。
我鼻子一酸,硬是扯笑说:“何必要说这样的话,阿禾受不住。”
她却是寻着我的手,双手握住,说:“一切都怪我。”
我浑身起了鸡栗,小心翼翼地抽回自己的手,站了起来,“夜风有些大,我先去关了门窗,怕是把烛火吹灭了。”
晏夫人悄悄抹泪。
我于心不忍,燃了一盆暖炉,交给她手中。
前尘往事,总是娓娓而来。
前朝先祖皇帝喜好美色,选秀女之前,便是相中了丞相之静女,下旨迎娶她为嫔。本应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儿,却是在丞相女入宫之后,发觉她性情乖戾暴烈,全然不似大家闺秀的模样。皇帝盛宠不过十天之后,便是忍受不了这般的性子,将之冷落宫中。
宫内新人不断,娇妍更替,又过了三年,几乎是将她忘却了之后,静女忽的在雪夜里弹奏了一曲《汉宫秋》,其曲其调,无不锥心刺血,让皇帝猛地记起还有此女。回忆其人容颜,更是灼灼其华,心痒难耐又生愧疚之情。
静女一改从前秉性,由此因嫔成妃,乃至正一品贵妃,诞下二子一女,成为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可惜好景不长。流言蜚语疯起,有人言亲眼见静妃与人私通,皇帝与二位皇子滴血认亲之后,发觉皆不是由他所出,便下令将静妃与二子斩首。
皇帝又见色起意,将那静女幼女公主侵占,公主不堪侮辱便是自缢而亡。十年之后,宫中旧人却是常见到冷宫处有一女子酷似静妃,纷纷言其为静妃鬼魅,前来报仇。皇帝某日暴毙而终,宫人皆说是因见到静妃了。
而事实上,少有人知老丞相有二女,一女名静,一女名姝,此二女为双生。皇上从前爱慕的,实为姝女,大婚当日却是静女替姝女入宫,性子跋扈截然不同,因而后被打入冷宫,姝女为其姐争得欢宠便奏琴弹乐。而那两皇子,则是静女与外人珠胎暗结之子,公主却是姝女与皇帝之女。
宫闱秘辛,实为可怖。
违叛纲常,逆反纪律。因而本朝将双生子视为凶兆,倘若一见双生子,便定要将其处决而弑杀。
晏府夫人自怀胎十月以来,胃口一向来大得惊人。眼看就要临盆了,却是被告知一生生了双生女。
晏府上下皆是大乱,给了接生的婆婆一大笔金,方是将人送出了府。那时晏家夫妇与一青俊公子楼九天相识,私交甚笃,便是将其中一女托付给了他,代为管教。
八年之后,楼九天此时已身染重疾,不得不令晏家之女“谢禾”回归晏府。
谢禾自幼聪慧,自作主张做了晏府小公子的夫子。
可谁料到晏府小公子竟是阴差阳错地欢喜上了自己的阿姊。
阴差阳错。
晏夫人抽泣着对我说:“阿禾,对不住,当初娘分明知道你欢喜温衍,可温衍却是娶了阿紫,如今,我见你与小山二人亦是有情,不如就同小山在一起罢。”
我蓦地抬头,一刹间竟是觉得晏夫人神志不清脑袋糊涂,分明是在讲一个荒唐笑话。
“你对小山的一句话,比我的十句更是有用。你们亦是相处了那么些年份,甚少有和和睦睦的,但小打小闹也是情分。”
“晏夫人,”我抿着嘴打断她的叨叨絮絮,苦笑出声,“为了你的幺子,竟是能容忍不伦了么?纵便天下人不知,上天总是知晓。何况,你有什么立场来干预我同小山?我与他,亦不过是师徒一场、姊弟一般的情分”稳了稳身子,咬着牙道,“哪有什么情分?!”
“阿禾你……”
晏夫人她不过就是偏心,溺爱到不分是非的地步。明知我与晏千山为姊弟,却还要这般。当初在她心中,我不如在她身边养了十余年的阿紫,我欢喜的,阿紫也欢喜,但我却不能有所得。如今在她心中,我不如她嫡亲的儿子,小山喜欢的,我却不喜欢,却硬要我做这有违天道的事。
我越想越是荒凉,越想越是冷意,愠怒攻心,咬着牙齿,违着本意道:“晏千山素来看我不惯,我亦是从不将他放在眼里。不闻仁义道德礼,不识诗词赋歌经,认他做弟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败笔!”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上
是身世缘来什么的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