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震怒,倾举国之力寻找医中圣手,赶往楚地为聂星痕医治。一上且行且治,大夫们却都束手无策,只能勉强维系着他的性命。
眼看年仅二十二岁的敬侯即将英年早逝,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龙乾宫里,燕王私下传召明尘远,才知聂星痕在楚地曾遭遇过两次袭击。第一次伤势虽重,倒无性命之忧;但第二次,刺客在兵器上淬了毒。而这种毒为罕见,有可能出自姜国。
姜国独居蟾州,教化落后,国内密林遍布,瘴气深重。国人肤色奇白,瞳仁色浅,擅使蛊毒,对外敌意甚深。因此,姜国历来为九州其余国所排斥与不齿,唯独与楚国有点复杂的关联——
楚璃的长姐楚瑶,是姜国王后。但这位大公主楚瑶,却并非是因两国邦交而和亲,她是与楚王脱离了父女关系,独自远嫁姜国。
正因如此,燕楚之战时,楚王宁可归降,也不向姜国求助;姜国也从始至终没有出兵相助,一直对燕楚之争坐视不理。这其中内情深远,又时隔多年,就连楚宗室都未必全部知情。
而如今聂星痕所中之毒,被疑是出自蟾州姜国,燕王对刺客的第一反应,便是归降的楚王。尤其,聂星痕还是在楚地遇刺,楚王又有行刺的动机,天时地利人和。
但他也明白,也许这正是刺客使的障眼法,想要借此转移他的注意力,以逃脱罪责。
燕国内外局势复杂,此事的幕后主使指向种可能:一是聂星逸借机翦除异己;二是楚王趁机报灭国之仇;是宁国伺机挑起燕楚争端。
在燕王心里,他始终倾向于后两者。虽然他心里清楚,第一种可能更大。
凤朝宫中,赫连王后也得知了消息,对聂星逸笑道:“明相还是有些手段呢,连毒都使上了。只可惜没有一击即毙,拖着也怪折腾人。”
“听御医们说,他如今昏迷不醒,至多再活一个月。”聂星逸话到此处,突然有些不放心:“母后,不然再去‘看看’吧,我总觉得夜长梦多,会生后患。”
“在京州城里,你还敢下手?”赫连王后指了指永业坊的方向:“眼下敬侯府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御医们每日进进出出,你怎么下手?你是想找死吗?”
她端起茶盏,用杯盖拂了拂茶沫,啜饮一口:“拖着就拖着吧!明相既然没做声,可见是差不多得手了。教他盯紧他家里那个庶,可别让明尘远使出什么后招来。”
“是。”聂星逸闻言心里踏实了一些,正打算差人去吩咐此事,却见王后身边的素娥姑姑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连行礼都顾不上,直接附在王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第65章 生死迷雾(二)
赫连王后脸上慢慢浮现惊疑的神色,还有几分困惑与算计。
聂星逸见状颇为不解,忍不住问道:“母后,您这是怎么了?”
赫连王后沉默一瞬,回道:“明相方才传话过来,说他只派人行刺了一次,没刺中要害,也没下毒。”
“没下毒?”聂星逸很诧异:“那……那谁会将时机算得这么准,在他平了暴乱之后下毒?一没耽误军政,二没让他返程?”
赫连王后与聂星逸对看一眼,母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与惊悚,不禁面面相觑。
带着这个谜团,聂星逸返回了东宫,刚踏入宫门门槛,便被明丹姝请去了流云殿。距离大婚已过去个多月,流云殿早已修缮一新,明丹姝将聂星逸拉到新翻修的偏殿里,屏退下人,直接问道:“殿下,敬侯遇刺之事,是怎么回事儿?”
聂星逸见明丹姝关切聂星痕,心中稍感吃味儿,转念又觉得她这句话问得模棱两可。他想了想,觉得以明相父的口风,绝对不会将行刺聂星痕之事透露出去,哪怕是明丹姝也不会知情。于是,他便模棱两可地答:“听说敬侯是在楚地遇刺,还中了毒,性命垂危。”
明丹姝听见这话,轻笑一下,眉间那点朱砂红痣更显妖娆:“您说的这些,妾身自然都知道。妾身是想问,怎么没立即得手呢?”
她说到“得手”二字时,刻意压低声音,语气里有一种异样的蛊惑,令人想要不自觉地脱口接话。
聂星逸心中一惊,直觉上明丹姝是在套话,便蹙眉反问:“良娣这话是何意?寡人没听懂。”
从前他两人独处时,聂星逸都是放下架,直呼明丹姝的闺名,也从不自称“寡人”。如今特意摆出这派头,显见着是不悦了。
明丹姝刻意做出失落之情,咬了咬下唇:“自从您娶了妃,便渐渐疏远妾身了。此事家里都提起了,您还瞒着妾身……真是……”
她话到此处,也不再继续往下说,潸潸落下两滴眼泪,对聂星逸俯身行了一礼:“既然如此,妾身不送了。您走好。”
聂星逸吃不准她话中真假,又恐是明相疼爱女儿,真的对她说起过什么。但想起她从前与聂星痕的那些牵扯,他还是决定谨慎一些,软下口气继续装傻:“你这是敏感了。我瞧着不是我疏远你,是你在疏远我。怎么,还对我娶妃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明丹姝垂眸落泪,不肯再多说一个字。聂星逸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这几天敬侯受伤,又是年关,我也无暇顾及你。待敬侯的身好一些,明年开春,我陪你去游翠湖,好不好?”
明丹姝依然不领情,听了这话仿佛还要更生气一些,眼泪落得更凶了。
聂星逸心里头揣着事,也无心再继续敷衍她,随口叮嘱她不要多虑,转身便走了。他走得快,没看见明丹姝泪意之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第66章 生死迷雾(三)
被明丹姝这样一闹,聂星逸心里头更觉烦闷,拐去逗了逗几个孩,心情才渐渐好转。走到含紫殿时,他在殿门前犹豫片刻,便听侍卫对他低声禀道:“今日晌午,王上传见了妃。”
聂星逸情知必定是为了聂星痕的事,想了想,终究是迈步跨进了含紫殿。他等着微浓来质问自己,他也有话要对微浓说。
临近酉时,天光渐淡,西边已是隐现红云。聂星逸将暗绯色的狻猊纹样鹤氅脱下,交给宫婢,又呵气搓了搓手,才径自踏入含紫殿内。
今年冬天冷得不一般,然而含紫殿却不及其它宫殿那般暖和,有一些清冷的寒寂,犹如微浓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