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你换做是我,性命捏在情敌手中,你会怎么办?”聂星痕反问他。 明尘远顿时无话可说。是啊,身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去向情敌示弱?男人,输赢虽重要,却比不上生死;而高于生死的,则是男人的尊严和骄傲。 可明尘远仍不死心:“那郡主呢?她怎么说?难道她没想过去找云辰?” “你当时没看到微浓的反应,”聂星痕俊目微垂,掩饰住复杂神色,“她听说月落花在云辰手里,立刻就哭了,反复垂泪,手足无措……” “燕楚之争毕竟是我有错在先,如今就算她倾向我,这个口她也开不了。”聂星痕停顿片刻:“或者说,她根本没有颜面开口。” “难道您要就此坐以待毙?”明尘远根本不信。 聂星痕倒没多说什么:“此事容我再想想,即便要抢,我也要光明正大地抢,否则就算抢了过来,也会让微浓看不起。” “您对郡主可真是……”明尘远说到此处,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了,除了摇头,便是苦笑。 聂星痕反而笑得轻松:“好不容易才‘收复失地’,怎能‘功亏一篑’?我可不想再等一个十年了。” 话到此处,他仿佛也有些累了,朝明尘远摆了摆手:“今日到此为止,明日一早,你把兄弟们都叫来,我要尽快拿下幽州。”
第311章:为情所苦(六)39000票加更
第311章:为情所苦(六) 从翌日起,微浓每日都来给聂星痕把脉,闲暇时就去苍山上到处寻找草药,希望能暂时遏制聂星痕的毒性。 而聂星痕本人倒显得很冷静,日日埋首于行军图中,与几位将领商量着如何排兵布阵。 没过几日,苍山上的将士们开始渐渐多起来,是后续的十五万大军上了山。聂星痕和明尘远忙于安置他们,白日里都无法再与微浓碰面。但微浓也没闲着,经过连阔一事,她唯恐再出什么乱子,便亲自去将军中用水、粮草都检查了一遍,确保没被人动过手脚。 如此过了一个月,燕军与宁军又发生过两次小规模冲突,死伤都在万人以下。聂星痕也靠这两次冲突摸清了宁军的底细,决定率领十万大军下山,一举攻入幽州。 微浓和明尘远千劝万劝,才劝动他同意留在苍山坐镇,由明尘远亲自率军下山迎敌。与此同时,冀凤致也接到了微浓的飞鸽传书,亲自将几本医书送了过来。这让微浓大为感动,当着聂星痕的面便给冀凤致重重磕了几个头。聂星痕也摒除身份地位之差,执晚辈之礼向冀凤致跪地道谢。 冀凤致自一场大病之后,身子已大不如前,此次亲自送书过来,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微浓和聂星痕——他担心师门。 幽州乃姜宁边界,又与楚地接壤,是宁国的重镇要塞。一旦两军开战,墨门总舵就在此处,就算门人肯坐以待毙,宁王也不会愿意。 冀凤致心里有个猜测,他觉得宁王会怂恿墨门出动人马,前往苍山暗杀聂星痕。若当真如此,无论墨门是成是败,他总算一个能调停的中间人,至少能保护输掉的那一方不死。 因着这个念头,他才决定亲自护送医书过来。不过他抵达苍山之后,发现自己也许是多虑了,墨门迄今没有任何动静,至少表面上风平浪静,并无异常之举。 自从医书到手之后,微浓再也无暇顾及其它,每日都在帐中翻书,或是到山间寻找草药,以期能找到连阔制毒的药引。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冀凤致也劝过她数次,可她实在不知除此之外,自己还能帮到聂星痕什么。 苍山上看似平静,实则酝酿着巨大的翻覆;苍山下战火蔓延,燕军又攻克了幽州几座城池。 从始至终,聂星痕都对幽州势在必得,幽州是燕军踏入宁国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只要拿下幽州,几乎就算断了宁军的后路,可以形成围困之势。托那张防布图的福,他觉得自己颇有胜算。而在他知晓自己中毒之后,幽州他就更加不能错失了。 六月底,随着燕军渐渐逼近幽州首府,人马也被一分为二:殿后部队十万人,仍旧驻守苍山,再听安排;而先遣人马十万余人,则全部都从苍山之上迁出,进入幽州地界安营扎寨。 聂星痕自然是要随军下山,这也让微浓及其担忧。眼看半年期限已过了两个多月,解毒之事还无任何头绪,然聂星痕竟像事不关己,根本没有半点担忧之色,每日依旧与明尘远等人深谈,有时会通宵达旦直至天明。 但是他的身体已经不似从前了,这两个月里衰弱得极其迅速,脸色苍白,身形消瘦,食欲也大大减退。每当微浓遇上他通宵熬夜,都要忍不住进去打断,明尘远怕其他人知道内情,也不好明着劝说。 但久而久之,还是让几个将领看出了异常,原本都以为聂星痕只是太过劳累,如今却都在揣测他是否生了什么重病,或是受了伤? 眼见如此,聂星痕更是坚定了下山的决心,无论如何都要随军前往幽州驻扎。而且,幽州府攻坚一战,他执意上阵。 微浓为此与他发生剧烈争执,吵得主帐内闹翻了天,守卫们不敢进去劝,只得找了明尘远,明尘远又找了冀凤致,两人一齐进去劝架。 “郡主有话好好说,殿下如今身子虚弱,不宜动气。”明尘远先出言安抚。 其实帐内只有微浓自己在生气,聂星痕则一直在劝她改变主意,但她不为所动罢了。见明尘远和冀凤致一并进来,微浓就像找到了帮手,又对聂星痕劝道:“你看,就连镇国侯都说你如今身子虚弱,你还逞强做什么?” 聂星痕无奈摇头:“我没有逞强。” “还有四个月你就要毒发身亡了!这等时候,你不想想如何解毒,如何去找解药,还有心思亲征?你将连阔的话当做耳旁风了吗?”微浓简直气结:“他当时怎么说的?半年之期,见血而亡!你若在战场上受了伤怎么办?你难道都没发现,如今你的伤口愈合速度已经变慢了?甚至连蚊虫都不敢叮咬你了!” 面对微浓的质问,聂星痕也自知理亏。若是放在从前微浓如此紧张自己,他定然喜不自胜,但这一次,他有些头痛了,只得挑拣不疼不痒的理由来说:“战场上我会穿盔甲,不会那么容易受伤的。” “盔甲?”微浓毫不留情地讽刺:“如今你这身子骨,还能撑得起盔甲吗?不会被压垮了吗?” “郡主!” “微浓!”明尘远与冀凤致异口同声开口阻拦,都觉得她这话太重了。 帐内三个人齐齐看着她,微浓却仍旧坚持己见。她的双眸似乎已经盈满了泪意,然几人定睛一看,又好似只是错觉。 “聂星痕,你若毫无病痛,我当然相信你有自保之力,你愿意亲上战场鼓舞士气,我也万分支持。但你现在这个样子,亲征又能如何?镇国侯跟在你身边,他到底是该指挥大军?还是该保护你?” “微浓……”聂星痕口中喊着她,眼睛却瞟了明尘远一眼。 明尘远立刻接话:“也……也没这么夸张吧!” 微浓听闻此言,又立刻将矛头指向明尘远:“侯爷,此时难道您不该和我一起劝他吗?” 明尘远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话了,这下子无论帮谁,都是两边不讨好。 帐内气氛正是胶着之时,忽听将士在外禀道:“殿下,‘飞鸽’有急报传来!” 这是军中暗号,“飞鸽”指代的是燕军安插在宁军中的探子。聂星痕一听是急报,立刻命道:“快进来!” 将士领命,匆匆将一个食指大小的竹筒交给聂星痕,什么都没说就退下了。聂星痕用独特手法拆开竹筒,只看了一眼,神色便更加凝重:“据探子可靠消息,幽州府一战,将由魏侯世子原澈领兵。如今他人已到了幽州府宁军大营。” 听到这消息,明尘远等人都是惊讶,因为从一开始得到的消息,就是宁王极力反对几个孙子出战。也正因如此,当初聂星痕才会决定亲征,想以此鼓舞士气。 可是临到幽州的攻坚一战,宁王为何又改变主意了?明尘远想不明白。唯独聂星痕面色难看,冷笑不止。 须知如今宁王年纪老迈,摆明了是不能上战场,故而能亲征的宗室成员,王太孙原湛首屈一指。在他之下,也就数得上两位身强体健的侯爷世子了。而这其中,又以魏侯世子地位更重,真要算起来,能在宁王室之中排位第二。 “若是原澈亲征,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明尘远不禁叹道。 微浓亦是无话可说了。她虽不懂兵法,却也知士气之重要,当初聂星痕选择亲征,一则是想鼓舞士气,二则是他擅长领兵作战,在燕国无人能及。但如今宁国也派了宗室成员前来迎战,宁军士气必定大受鼓舞,燕军若想压过一头,领兵之人必须要比原澈的身份地位更高才行。 但明尘远虽贵为镇国侯,却非燕王室,地位上其实低了原澈一等…… “看来我非出马不可了。”聂星痕忽然出言。他打私心里感谢这个消息,否则也不知微浓要到何时才肯同意他亲上战场了。 然而微浓一想到是原澈领兵,云辰督军,心里便更加担忧,也更不愿意让聂星痕出面。但,形势已不容许他退缩。 眼见微浓默不作声,聂星痕又连忙安慰她道:“你放心,原澈那毛头小子,我可从没放在眼里过。若真能生擒了他,向云辰交换月落花,他未尝不会给我。” 微浓疑惑地看着他,显然不相信。 聂星痕便分析道:“你想啊,若是魏侯世子被咱们擒走,便是云辰督军不利,宁王必定会治罪于他。届时他性命都不保了,我以原澈交换解药,合情合理。” 这手段也算光明正大。可微浓仍旧不接话,不说应,也不说不应。 “你就让我去吧,这等情形下,我若还不出面迎战,你让将士们怎么看我?”聂星痕迟疑片刻,终是说道:“再者,就算这法子不灵,我还有一个保留之法,一定能换来解药。” “什么法子?”帐内几人同问。 “万不得已时,我会以楚地作为交换。”
第312章:为情所苦(七)
聂星痕终究还是去了幽州,只因他那最后一句话说服了微浓。他和明尘远商议良久,最终决定分头行动,一个去前线,一个坐镇苍山,毕竟苍山还有十万大军殿后,若无一人强有力地指挥,恐怕会出乱子。 微浓自然是跟着聂星痕走了,冀凤致则选择留在苍山,这也是微浓的意思,她不舍得师父再奔波操劳。 大军浩浩荡荡下了山,长驱直入进驻幽州,临到幽州府外八十里,聂星痕命大军就地驻扎,并向宁军送去战书,约定七月初七一战。 若是别的战役,他定会出其不意发动突袭,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幽州府不比别处,乃是首府重地,亦是刺史及宁军所在之处。若是突袭,根本无法尽数剿灭宁军,即便最后胜了也会引起人心不服,后患无穷。与其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打上一架,赢也要赢得让对方心服口服,光明正大地接受降书。 初六当晚,聂星痕与几名将领仍旧在彻夜长谈,商讨作战计划。姜王后留下的防布图虽让他尝到了甜头,可他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尤其即将面对的是原澈和云辰,他不想让微浓看扁自己。 寅时,微浓去主帐外看了一眼,隐隐还能听到里头传来说话声,似乎是极为兴奋。微浓二话不说,走到主帐外头,对守卫们道:“我有急事欲见殿下。” 守卫们见是烟岚郡主,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就进去禀报了。聂星痕一听便知微浓是在变相催促自己歇息,只得又与将领们说了几句,匆匆散去。 将领们出来之时,微浓就站在主帐门口,几人纷纷向她行礼,微浓亦是还礼,而后掀开帘帐径自步入。 聂星痕不等她开口,已经主动认错,态度良好:“是我忘记时间了,你别生气。” 不知内情的人看到这场景,都以为烟岚郡主将摄政王吃得死死的,她一嗔一怒都能使摄政王万分紧张,放低身段;唯有看透门道的人才晓得,实则是烟岚郡主被摄政王吃得死死的,如今他已能准确拿捏郡主的心思,猜到她何时开心,何时生气,更懂得如何用言语去缓和她的怒气。 果不其然,微浓见聂星痕主动认了错,怒意已然消解一半,她从袖中掏出一只药瓶,又从中倒出一颗药丸,递给对方:“吃了它。” 聂星痕连问都没问一句,径直捏起放入口中。这三个月以来,微浓炼制了许多药丸,有强身健体的,有提神醒脑的,有促进伤口愈合的,亦有遏制毒性发展的……种种功效的药丸他已经吃了无数种,有些有用,有些没用,不过都是为了让她安心罢了。 “连庸的行踪有消息了吗?”微浓随口问道。 “有了,”聂星痕语气平静,“他目前住在云辰府上。” 果然如此。微浓心中一沉,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反而笑问:“明日一战,你有胜算吗?” “至少七成。”如今时机总算成熟了,聂星痕便也毫不隐瞒,将另外半张防布图到手的事情如实相告。 微浓听后自然是起了疑心:“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至少幽州的地形我派人查探过,没有任何问题。”聂星痕笑道:“此次出征,我能在两月之内拿下大半个幽州,也多亏了这张图。” “你有图,云辰也有图,就怕他会反将一军。”微浓颇为担心。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对付他。”聂星痕见她娥眉轻蹙,又道:“输了也无妨,我不是说过吗?大不了我将楚地还给他,他一定会将月落花给我的。” 若要说聂星痕中毒之后有什么好的转变,这大约是唯一的一点——他的得失心没那么重了,也不像从前那般强硬好胜。但作为一国君王,这转变是好是坏,微浓就拿捏不准了。 眼见她的神色依旧凝重,聂星痕又笑:“不必担心,这次是原澈领军,那毛头小子我并不放在眼里。若我猜得没错,他和云辰绝不会交心,这对咱们是好事。” 微浓沉吟片刻,终究提醒他道:“你别小看原澈,他鬼点子很多。” “听王拓说过,我心里有数。”聂星痕食指轻叩桌面,反问:“你知道宁王为何改变主意,要派原澈领兵吗?” 微浓摇了摇头:“为何?” “前些日子他纳了侧妃,是新任京畿防卫司都指挥使的小女儿,大约是那指挥使帮忙进言了。” 原澈纳妾了?微浓心头稍感惊讶,但转念一想他的年纪已二十有三,此举也在情理之中。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两人三年前在猫眼河畔那一别,当时她曾说过,他若娶妻,无论天涯海角她一定赶到喝一杯喜酒。 但是这一转眼,彼此已不得不走上敌对之路。 微浓心头稍感压抑,还是忍不住追问一句:“明日若是一切顺利,云辰和原澈……你打算怎样对付?” “我记得从前答应过你,不会杀原澈。但王拓的仇我也要报,我会让他付出代价。”聂星痕坦诚相告。 微浓本想为原澈说句话,可想起王拓之死,她又觉得如此无力,最终只得再次叮嘱:“他毕竟是宁国王室,即便对付也要注意分寸,你不要太过羞辱他了。” 聂星痕点了点头:“至于云辰……”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微浓,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便刻意稍作停顿。 微浓的长睫轻闪,静静抬眸看他,竟是连一句回护的话都没说,似乎在等着他主动说出来。 聂星痕便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语气柔缓:“我们已经为楚国蹉跎了太久,你放心,无论这次是成是败,无论他给不给我解药,我都不会杀他的。” 微浓垂下头去,抿唇不语。 聂星痕又自嘲地笑了笑:“不知我若是败了,他们会不会也放过我。” “你不会败。”微浓神色坚定地看着他,缓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