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倾诉
婉言回绝了对方的上门招揽,唐城开始暗自盘算着暂时留在修水的利弊,对方刚才的话语里已经说的非常清楚,20军的军部驻扎在白沙岭,可修水县成却也是在20军防御范围之内的,自己这些人如果被20军强征收编,恐怕也只能是自认倒霉。
“我看还是离开算了,20军人多势众,咱们才这几个人,斗不过他们的,如果人家来硬的,咱们最后就只能就范。”老东北倒是看得开,间唐城有些闷闷不乐,便劝说唐城离开修水。“老黄他们的伤也不是很重,再说咱们现在不是也有医官了吗》大不了离开修水之后走的慢一些,一边赶路一边养伤就是,也省的留在这里看他们20军的眼色。”
“你说的容易,修水南岸都是20军的部队,张乐山能用电报把咱们的行踪告诉给刚才来的那个上校,就能也告诉给其他的人,这事恐怕有点难办。”唐城不能像老东北那样想一出是一处,他要为身边这些人的安全着想,如果适合日军遭遇还好说,可要是不明不白的被自己人失手弄死,那可真是得不偿失道了极点。
“不至于吧,再咋说也都是打鬼子的,自己人弄自己人算是什么本事。”许是猜到了唐城心中所担心的,老东北随即瞪圆了眼睛。自从罗伯特逝去,唐城就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在街头厮混的懵懂小子,谢波的离开和刘山羊的阵亡对唐城的影响更甚,再加之一路南下历经的这些艰辛,此时的唐城虽不说算得上是老谋深算,但也算得上后四个脑筋转的快的。,虽说川军一直不受委员长和军政部待见,可在这小小的修水,还数20军势大,自己这边算上黄成中他们那些伤员才不过20几个人,真要是被20军咬住,根本连一丝逃脱的机会都不会有。“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咱们过江之后执意南下为的是什么,可我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说咱们是溃兵吧,可咱们也是一路打着小鬼子南下的,说咱们抗战吧,可咱们的确是越走离着日军越远了。”
唐城自省般的牢骚显然也影响到了老东北,两人静静的坐在客栈大门外抽着烟,相互对视间却是满眼的迷茫。唐城会有这样的想法显然不是突发奇想或是什么发了癔症,从离开麻城之后,唐城便想着远离战场,被调去小界岭也是为了不让九斤他们那些受伤的人被拉去当了炮灰,而后招募侯三他们也只是为了南下路上多几分把握,谁知这一仗接着一仗打下来,唐城居然是彻底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什么了。
“我从来没有给你们说过我是怎么当兵的,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接过老东北递来的香烟点着,唐城老神自在的看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缓缓说道。“我当兵之前是个学生,一个整日里只知道玩耍的学生,也是个不称职的学生。其他人都在教室里跟着老师学习的时候,我却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混迹在街头,北平、上海两地很多的地方我都去过也见识过。”
“我养父是个美国传教士,所以我从小上的就是教会学校,在教会学校里,有身家不菲富商家的子弟,也有小门小户家的孩子,只要你是信教的,教会学校就会收录你家的孩子入学。”老东北已经不知不觉被唐城的讲述吸引进去,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教会学校,可他知道什么是教堂、什么是传教士、什么是信教,这些东西在东北也有。
“我是个孤儿,从小就被养父收养,从小也跟着我的养父去过很多的地方。日军攻打上海的几天前,我碰巧就认识了当时二连的连长谢波谢大哥,那时我还不知道我会和谢大哥有纠葛。我一直知道我的养父是个有秘密的人,可他没有告诉我,我就不能问,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只有真正把对方当做家人的人之间才会有这样的默契。”
“那天,养父告诉我说要出去一趟,我也以为那不过是一次正常的外出,可养父却是带着伤回来的,伤口还带着毒,后来我才知道养父是遭了日本人的毒手。租界里其实很乱,即使我的养父是个美国人,可租界巡捕房却说这是个无头案,最后只是不了了之。”唐城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眶中已经有了水汽,语调也突然高了几分,夹着香烟的手指更是抖个不停。
“养父去世的时候,已经给我办好了美国的护照,他的朋友也执意要带我回美国,可我不能,我要报仇,我不能让养父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唐城用干涩的声音给老东北讲述这自己的经历,却不知一贯沉默的谭飞已经悄悄躲在了他们的身后仔细听着,即使是被老东北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谭飞也还是没有离开。
“后来我就上街找寻日本人,最后锁定了一家日本人开设的寿司店作为我下手的目标,就在日军进攻上海的那天夜里,我亲手杀死了三个日本人,还一把火把那家寿司店给烧了。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带着我所有的钱去找了一个昔日的江湖朋友,从他手里买到了武器和子弹,我想继续杀日本人为养父报仇,那会我才知道日军和**已经在上海开战。”
“你是不知道,我当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高兴,一旦战争开始,我杀日本人就不再担心巡捕房的人为难。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战争会是那么的残酷,我亲眼看着一栋一栋的房屋在日军的炮火中被夷为平地,亲眼见着那些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被抬下来送进医院,医院不够大,就有很多伤兵只能躺在医院外面的街道里,到处都是血迹,到处都是呻吟声。”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为一队**带路,结果我们在路上和日军遭遇,整队人就活下来我一个,不过在我昏迷的时候,就已经被当做民夫编进了一个没有番号的连队里。”说到当时的那支连队,唐城的耳朵里仿佛又响起了当日的炮火连天和那悲壮的喊杀声,“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炮弹落地爆开的一瞬间,我差点被吓的尿了裤子。”唐城自嘲迎来老东北很有同感的笑声,没有谁第一次上战场就能保持镇定的,老东北也不列外。
“我们连的任务是坚守一个街口,截断日军向其他地方渗透和突破的可能,可是你知道吗,就只两天的时间,我们整个连就打光了。最后剩下的几个老兵是拎着手榴弹和日军打冲锋的,他们就在我的眼前,拎着拉了弦的手榴弹和冲上来的鬼子兵同归于尽,我是最后一个还活着的人。靠着我自己的手枪和从尸体上找来的子弹,我自己个又守了半小时,最后被一伙红十字会的人救回了后方的医院里。”
“在医院里养好了伤,我重新回到教堂,教堂在租界,日军不敢打租界的主意,可军统的人却盯上了我,我不得不求助于谢大哥,正好二连也伤亡惨重被88师强令后撤至千灯镇休整,我就跟着他们一路撤到了千灯镇,也就是离着苏州不愿的地方。”唐城说到这会,老东北才算是有些明白唐城和二连之间的纠葛。
“到了千灯镇,我才开始真正接触到军队,谢大哥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那些二连的老兵大哥们更是教给我很多战场上保命的本事。”扫了老东北一眼,唐城笑着说道,“不过那会我还是没有加入二连,我进二连那都是到了南京之后的事情,二连撤到南京的时候,丢了一只胳膊的谢波已经被调去重庆,刘山羊成了新连长,我就是被他强拉进二连的。”
“在南京城里,我终于能把学到的东西用在战场上,后来日军突破光华门,我跟着刘山羊一直在城里和日军打巷战,后来实在是顶不住了,又见到其他的部队已经撤离,我们这才跟着一伙溃兵翻过挹江门过江到了蒙城。刘山羊最大的本事就是拉队伍,我们原本只是打算在蒙城稍事休整便去找寻88师过江的部队,谁都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蒙城拉出一支新的二连。”
“我就是在日军进攻蒙城之后接任的二连连长,不过我没有我刘叔那样的本事,离开蒙城到咱们撤去武汉休整,二连的人数一直没有完成定编,到了现在,我身边就只有你们几个。仔细想想,脑子里真的是好烦啊,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和老东北坐在门外说了这么一大通,唐城心中淤积的闷气好像也全都散发了出来,扔掉手指间的烟头,唐城拍拍屁股貌似轻松的进了客栈。
“都听到了吧,你小子听听就算了,把嘴给老子闭紧了,如果被我知道你给其他的人说起这事,老子要了你的小命。”唐城走了,老东北也起身站起,不过在路过谭飞身边的时候,老东北则是沉着脸警告了一番,不管后者有没有记住自己的警告,这一刻,老东北是真的对谭飞起了杀心。
第一百四十九章 潜隐
用屏气凝神来形容穆连山此刻的状态已是不够准确,只是他手中那根小小的镊子就已经看着重若千钧,再加上他此时的满头汗珠,让穆连山看上去紧张到了极点。“我回来了”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一大早就跑的不见人影的老东北推门闯了进来,已经被心中的紧张快要逼的抓狂的穆连山手一抖,手中的镊子因为横移,在唐城的背上划出一道寸许的血痕。
“滚出去,你进来做什么?没看我正给他拆线呢嘛,若是出了事情,你负责还是我负责?”一向不爱多话的穆连山像个被激怒了的狮子一样,扭曲着脸冲着老东北吼叫道。老东北的一只脚刚刚踏进房间,被穆连山这么一喊,随即僵直了身体停住了动作,他可没想到穆连山居然会有如此暴怒的一面。
被镊子在背部划出血痕的唐城也扭脸看着站在门口的老东北,只看了一眼,疼痛中的唐城噗的一下笑了出来,没想到虎背熊腰身形彪悍的老东北也有被人骂的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老东北还是进了房间里,然后示意自己不会说话,让穆连山继续为唐城背部的伤口拆线。
没好气的又瞪了老东北一眼,穆连山这才重新俯下身子,小心拆着唐城背部伤口上的缝合线。唐城背上的伤口是老东北缝的,针脚大的活脱脱就像一团被揉捏过的蜘蛛网,所以穆连山拆线的时候很是辛苦。一盏茶之后,满头汗水的穆连山终于能直起腰来长出一口气。
“好了,线全都拆干净了,上了药再休养几天,伤口就彻底没事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穆连山趾高气昂的拎着自己的牛皮软走了,出门经过老东北身边的时候,穆连山甚至还故意冷哼了一声,气的老东北脑门上青筋直跳。
“老穆就是那样一个脾气,你跟他较的什么劲。”在老东北的帮助下,俯身在床上的唐城翻身坐起,一边系着上衣,一边笑着拿话调侃老东北。为了能让穆连山尽快的发回自己的作用,唐城这几天已经从刘石头那里要了不少大洋,不止给穆连山置办了必备的药材和器械,还在修水县的一家西医诊所里为穆连山弄来了一套外科医生的工具。
一直等着唐城穿好了衣服,老东北这才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我知道前天来的那个货为什么那么着急了。”唐城微微皱了皱眉,他知道老东北嘴里所说的那个货是指前天来的那个川军上校。“我今天在县城里遇到几个20军的家伙,侯三是个会说话,几杯酒下肚,我就打听到了向知道的事情,你猜猜那货为啥只要战功不要缴获?”
老东北有意买了个关子,唐城也很是配合的摇着头,稍稍满足了心里的那点子恶趣,老东北这才继续说道,“黄成中不是说20军的头头是那个叫杨森的嘛,狗日的要不敢军长了,这事在20军里面早就传开了。我琢磨着那天来的那货急着想要战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等着他们换军长的时候,想拿着战功往上爬,幸亏你没答应他,要不咱们还真的会被那货当成炮灰了。”
听了老东北的话,唐城没有说话,而是点了一支香烟低头思索着,他们已经在修水停留了两天,自前天有20军的人上门之外,这两天县城里一直风平浪静,可唐城的心里却一直绷的紧紧的。“再多住几天,你看着点石头他们几个,没事的时候让他们别总是往外跑,静下心来擦擦枪练练身体,等黄成中他们的伤再好一些,咱们就离开修水。”
老东北知道唐城在担心什么,便点点头没有说话,对于修水县城来说,他们这些人是地地道道的外来人,即使他们穿着军装,却也无法获得当地人更多的帮助。对杨森的崇拜只是唐城儿时的憧憬和遐想,而他现在早已经领教过战场的凶险和人世间的险恶,至于20军换没换军长,唐城对这个并不是很在意。
“你对眼镜做什么了?我看这小子这两天一个劲的躲着你了,昨晚上的饭都是跟着马胖子蹲在厨房吃的。”正事说完,抽着烟的唐城开始跟老东北闲聊起来,唐城不想出去招惹是非,所以只好拉着老东北他们几个闲聊。如果要他像谭飞或是穆连山那样一整天说不了几句话,恐怕就会把唐城给活活憋死。
被唐城问及谭飞,老东北并不想告诉唐城那晚的事情,所以只是打着哈哈遮掩过去。看唐城的神色不像是谭飞跑来告状了,老东北这才放下心来,唐城愿意说自己的过往是一回事,谭飞躲在一边偷听却是另一回事,老东北是个没读过书的,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被更多人知道的道理。
暂时留在修水,唐城给出的理由是养伤和休整,老东北是暗自心焦而面色不显,刘石头他们几个却是每日外出流连于街头巷尾,只是县城里的那些吃食就足够刘石头他们每每驻足不前。唐城没想着约束刘石头,那本就只是个孩子,跟着自己一路从蒙城奔波来这里,期间经受的苦难已经足够令很多比刘石头大很多的年轻人汗颜,再说刘石头他们只是出去找寻些吃食,倒是犯不上把他们拘的太紧。
令北方人闻风丧胆的战火还没有波及到修水县,可南来北往的难民和溃兵早已经充斥着县城和县城周边的很多地方,唐城他们这一行人原本在众多出没县城的军爷中并不显眼。可总是带着德式钢盔外出的刘石头他们却明显成了这些军爷中的异类,因为他们买东西吃东西都会给钱,本地人收了钱还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刘石头他们,外地人则会不屑一顾的撇着嘴,暗骂一句兵痞,然后转身离开。
整日外出找寻吃食的刘石头却不知道这些,吃东西给钱,这个习惯好像从蒙城开始就这样,侯三和骰子他们口袋里也有钱,自然也就没了吃东西不给钱的事情发生。可就是这样很平常的事情,却给唐城他们招惹来了麻烦,就在刘石头他们带着大包小包吃食返回客栈的时候,县城外的土地庙中却有围聚在一起的十几个溃兵,正在商议对付刘石头他们的事情。
已经连续两天了,接连两天里,那些带着德式钢盔的家伙都在大把的花钱,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只要看上了就掏钱购买,这哪里还是溃兵,根本就是一群有钱的财主。刘石头等人无意识的举动终于迎来了县城里不少溃兵的注意,并不是所有的溃兵都有唐城他们这样的头脑和充裕的钱财,更多逃来修水的溃兵一直等着这里的**收编,在**没有收编他们之前,他们只能去县城偷抢东西或是吃霸王饭。
如果所有的溃兵都是这样,溃兵们之间也就没什么可说的,可刘石头他们的出现却打破了这种局面,刘石头他们的付钱让其他的溃兵觉察到了当地人看他们的眼神中有了不一样的东西。为了继续维持对溃兵有利的局面,有几路溃兵集结到了一起,他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