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旺秋与佳莫一块从达旺返回,后面还跟着小丽,桑结不免诧异。这一趟走了20多天,旺秋觉得好像走了一年,无时不思念着桑结,一见面发现他明显消瘦,一阵心疼,但想起走那天的情景,又有点赌气,故意不冷不热的,瞧见桌子上有半碗茶,端起咕咚喝下。
桑结一见,敲敲脑袋,连声喊:“上茶、上茶,加冰糖。”
侍从送上茶,桑结歉意地说:“三位一路风尘,歇歇喝口水,有话不妨慢慢说。”转过脸时,正遇佳莫投过一瞥,顿感那目光意味深长,仿佛已洞穿自己内心隐秘,很快,那目光又转换成莞尔一笑,分明表示:莫怕,天大的事情我与你共同承担。
桑结这才注意到,佳莫和小丽也是男装,只是再打扮也难掩女儿气,倒是给妩媚平添了几分刚劲,心中赞道:好个巾帼佳人!不由多打量几眼,佳莫掠了一下垂下的鬓发,用余光飞快一瞟,心想:哪有像他这样盯着人看的。
上次钦使来时,桑结承认了五世达赖圆寂,尽管对外未讲,但已是满城风雨,传言四起,只是谁也不敢在第巴大人面前提起而已。这几日,佳莫细细将达旺之行梳理一遍,她直觉桑结同洛追之间一定有个大秘密,旺秋只是传信之人,未必知晓。什么秘密呢?佛爷圆寂的事情看来瞒不住了,接下来呢?灵童?以桑结的精细不会不虑及,难道灵童在达旺?多尔济暗布杀手劫持旺秋是为什么?显然是为了获知灵童是谁,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么做要达到什么目的?佳莫同多尔济没有直接交往,只是在一些场合见过几次,觉得这人像个藏戏演员,戴着面具,看不透。他想干什么?佳莫感到事情复杂,她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桑结受到半点伤害。
屋里有炭火,三个女孩子脱下皮袍皮帽,洗了一把脸,坐下边喝茶边讲述了这一趟经过。只是依洛追的要求,小树林中的一幕未提及。
“大人,那天我走出不远,正遇佳莫和小丽在郊外游玩,听说去达旺,她们没去过,就一块做伴去了。”这是三人路上编的说词,旺秋越说声音越低,头也垂下了。桑结当然不信,一走二十多日,连个招呼也不打,定有隐情。只是洛追信中对此竟无一言,心想,过后找旺秋个别问问。
“大人,此事不怨旺秋妹妹,是我一时贪玩,也未向宫中请假,请大人责怪。”
桑结装作轻松一笑,“这么远的路,有个伴儿也好,平安回来就好。佳莫啦,你和小丽不常出门,这一趟都晒黑了。”
旺秋想留下与桑结说几句知己话,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多,可看看佳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佳莫刚才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准备向桑结提出,虽然冒昧也顾不得了,可看看旺秋并无退下的意思,两人一时僵住了。
旺秋找话说:“大人,这回一路同行,我发现佳莫姐姐有一身好功夫。”刚说出口又赶紧捂住嘴:来时,洛追叮嘱过,这个细节也勿提。
桑结真吃了一惊,转过脸,用目光在问:是吗?
佳莫接上说:“路上聊天,我说起小时曾随一武师学过几天,不过是比划个样子,哪会什么功夫,大人勿见笑。”
“一路辛苦了,你们先回去吧,有话改日再说。”
三人告辞。
桑结觉得思绪很乱,目前可以认定的是,佳莫此行一定另有原因,再往下,他就茫然了。桌上有一条围巾,他拿起看看,是佳莫落下的。
桑结在两名随员的相伴下回到宫中住所。这些日子外面不平静,根据图布提议,桑结全家暂时搬到宫里。到得门口,随员退下,桑结刚转弯准备登梯,只见走廊里立着一个黑影,宫中侍从喇嘛过来禀报,说是佳莫小姐有要事求见,已等候多时。桑结很奇怪,问有何事?佳莫只说来取落下的围巾,暗中只见她双目炯炯,有如两道光柱。
“那好,进来说吧。”他推开一间屋子的门。
桑结拨亮油灯,请对方坐下。
从达旺回来后,佳莫内心一直没有平静过,她明白洛追隐瞒小树林事件,是怕桑结着急分心,可桑结若忽略了达旺方面存在的危险,万一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佳莫不仅具有一般女子的聪明伶俐,少年时王宫中的生活阅历,使她面对问题时,能够大处着眼,统观全局,并且善于识别人。
桑结示意对方开口。
佳莫正襟危坐,以少有的严肃平静地说:“大人,我觉得有一件事不该瞒着您,尽管洛追池巴是一片好意。”
桑结虽然料到佳莫的达旺之行有些蹊跷,还是吃了一惊,不由皱起了眉头。
“在离浪卡子不远的一片树林中,旺秋遭遇了劫匪。”
桑结直直地瞪着佳莫。
“正好我和小丽赶到,劫匪逃跑了。”
“那么说,你不是在拉萨郊外遇到旺秋一块走的?”
“这个瞎话编得并不高明,当时我就看出大人对此产生怀疑了。”
“那好,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