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的很认真,但在下一个瞬间,曾经,现在还是个暴徒的下议院议员毫无预警地转过身去,动作之快简直就好像他原本就是那样面朝来人站立着的——来人被那种汹涌冰冷的敌意吓了一大跳,不过幸好这个感觉立刻就如同来时一样凶猛干脆地退了下去,退的干干净净——煦德的面孔变得柔和起来,:“安妮,……或者应该称你为冈萨雷斯夫人? ”
“老天,”安妮,女王的教育大臣,现在的冈萨雷斯夫人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把不自觉按在胸口的手放了下去:“煦德先生,”她轻声说道:“跟我来。亚历克斯在等你。”
***
“十点零八分,王储从这里进入教堂……”
煦德当然不可能在王宫看到他的弟弟们,为了明天的登基与加冕仪式,未来的国王需要练习,或说预演——在圣家族大教堂长长的甬道上,安妮的丈夫冈萨雷斯代替王储在猩红色上的地毯上缓步前行——作为替身,他将按照几个世纪来从未变过的程序走上两次,王储作为旁观者进行观摩与学习,最后一次才需要王储亲自出演。
请原谅煦德会采用这个单词来形容这件应该说是严肃而庄重的事情,他一踏入教堂正厅的侧门,就看见了一个光亮圆胖的脑袋,还有脑袋的主人——贝弗里的导演,以及他手下那一班子,他不知道是谁那么天才请来了这么一帮家伙——虽然登基典礼无需编剧,宣传,而且直播电视台也许会比他们更为专业,但是在抓取时间与寻找漏洞,应对意外方面绝对不会有人比他们强——他们总能想到别人没有想到的事情。
“把那个旗帜拿走!——如果你不想在明天的直播画面上看到一个摇头晃脑的观众!”显然已经成为一个挑剔者的编剧从观礼位置上喊道:“它遮住了这个位置的大半视线!”
“贵族不会摇头晃脑。”煦德转过头,才发现身边站着的是安妮的老外公,这个终于能够重新回到贵族圈子里的老人略带不满地扫视着那些被巧妙地安排在旗帜,梁柱上方,或者鲜花后面的机器和电线,:“真难想象。”他继续说道:“我不明白。我们的君王的加冕礼,为什么一个贝弗里的导演能比我看得更清楚。”
煦德顺着这位老先生的视线看过去,“导演”正坐在小显示屏前全神贯注地观看着冈萨雷斯的“表演”,眼睛一眨不眨,似乎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他不想对此发表任何意见——贵族们现在已经不那么仇视萨利埃里,尤其是亚历克斯成为撒丁国王这一事实已经可以说完全成立的现在,他们对待他的态度堪称温和——毕竟王储的养兄弟与国王的养兄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他微妙地抿了一下嘴唇——冈萨雷斯已经走到祭坛面前默读经文,乘此机会,亚历克斯转过身来,两双黑眼睛在空中给对方打了一个招呼。
煦德点了点头。示意亚历克斯尽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为了不影响他,他向安妮的老外公礼貌地微笑后离开了那个地方,开始参观这个辉煌富丽的大教堂。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到处都是工作人员——铺设电线,摆放鲜花,固定帷幔等等的人刚刚走开,负责清洁工作的人就扑了上去,玩命地擦拭那些大理石,镜子,镏金的塑像,木头,丝绒,绸缎……他们的眼神虽然不至于让煦德主动帮忙,但至少不要增添麻烦还是能够领会并做到的。
“萨利埃里先生,到这儿来。”一个动人却略带沙哑的声音低喊道,同时走廊上打开了一扇门,巴巴拉从里面探出身来。
她几乎是粗鲁地直接将煦德拉进了那个小房间,这个房间既温暖又明亮,到处都是镜子,以及有着很多扁长抽屉的梳妆台,看上去除了铺天盖地的花束之外很像一个明星的化妆间——事实上确实如此,它原本就是加冕典礼当天女宾休息室旁边的化妆间——现在里面塞满了美人儿,巴巴拉,米娅。雷可立夫(或许有人还记得她曾经两次出演过亚历克斯投资的电影),还有……身着修女法衣,笑容悲哀而柔和的莉莉,除了煦德之外唯一的男性正躺在房间的末端那把非常舒适的矮塌,抱着深紫丝绒为主的加冕袍,它有着镶嵌黑貂皮点缀的白貂皮围边,以及以金线绣出的王室徽章,还有上千上百颗蓝宝石,红宝石与钻石在袍服的每一处如同小星星般地闪烁。
煦德的嘴角微妙地扭动了一下,和加冕皇冠一样,加冕袍也是仅此一件,他看过玛丽亚女王加冕的录像,记得有六个年轻的女官负责提着这件后裾(拖在地上的部分)足有十二英尺之长的加冕袍。否则的话,身体娇小的女王陛下大概会被这件不逊色于一个成年男子体重的加冕袍拖得向后摔倒——亚历克斯的力量煦德当然很清楚,但他不知道一个国王可不可以在加冕仪式上甩动袍子……
“这个……没问题?”与在场的女性简单问好之后,兄长忍不住估量了一下这件加冕袍的分量,衬里的缎子滑溜溜地,让整件袍子不断地向下坠,而且煦德觉得那根系在脖子上的带子太短也太窄了。
“亚历克斯已经试过了,没问题,在必须行走和转弯的时候,他能一手抓起它。”维尔德格眯了眯眼睛。“传统上来说,男性国王允许那么做。”
煦德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视线转向那扇通往休息室的门,通过这扇开启的门扉,再越过休息室彼端的细长落地窗,可以看见大半个教堂正厅——这是为了观礼中因为兴奋过度而晕倒的女士可以在清醒后不至于面对墙壁度过所余时间而设置的,窗户外面是立柱,立柱间有着拉起的帷幔,如果不是故意去搜索或者凑巧,不会有人发现这儿还有着一个特别的观礼台。
现在轮到亚历克斯了——兄长敏锐地发现,除了导演控制着的摄像机外,还有两台摄像机始终不停地跟随着亚历克斯。
“那是什么?”
煦德喃喃地问道,虽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他并不愿意承认这个答案是出于自己的认知。
“为了让玛丽亚女王陛下……可以看到亚历克斯,”安妮从米娅的身边站起来,语调平和的说道,因为她曾经做过女王陛下的贴身女官,而且与萨利埃里有过一段时间不短的合作,女王陛下与萨利埃里之间纠葛她并不是一无所知,:“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看到亚历克斯了。”
煦德抿紧了嘴唇。
第十六小节 寂静
几乎全首府的,还有邻班几个城市的民众涌向地铁,涌向辍嘞,或者徒步前进到未来国王御车即将经过(登基典礼开始之前王储必须回到王宫,从王宫前往教堂)的道路边,其他城市省份的居民因为距离过远而不得不乖乖地坐在家里面收看直播——即便如此,随着天色将央,原本就不怎么宽阔的街道两翼仍然变得拥挤起来,肩膀挨着肩膀,脚跟对着脚尖,不过人们不以为意,他们小心地保护着手里的新鲜小花束,还有大大小小的撒丁国旗,耐心而安静的等待着距离典礼开始的时间还早得很呢,直到温暖的阳光倾泻到古老的石子道路上,富于节奏的,喀哒喀哒的马蹄声终于从街道的末端响了起来,由皇家卫队中的王宫仪仗骑兵的皇家马车准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按照传统,它由八匹白色骏马牵引——这辆马车已经使用了上百年,在明亮的光线下因为漫长的时间与气候的折磨而变得有些黯然失色的金饰与木壁板上的细微斑驳都可以看得很清楚,但这个时候没人会去注意这个一慨只要再过3个小时就会成为撒丁国王的男子正转过头来看着他们,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那双黑色的眼睛扫过他们的身体琳淋他神色安详而淡漠,并没有显得喜悦或是激动。
各处的教堂钟声即将齐呜,它们庆贺着一位新王的诞生,同时也哀悼着一位老王的逝去……他们甚至必须进行一场没有尸体的国葬——只因为人造黑洞无论是自行湮灭而是通过逐步压缩收取都无法从里面带回女王陛下的身体,当人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原应震耳欲聋的欢呼全部被卡在了喉咙里,那种窒息感让他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马车静静地通过了人群,突然一声“万岁“打破了这份痛苦的寂静,人们不由自主地向声音的来源看去——那是一个只有三岁多一点的小女孩,穿着粉色塔夫绸的宽摆裙,眼神清澈,笑容灿烂,就好像壁画上的小天使从墙上走了下来——她的手里牢牢地抓着一束很小的玫瑰J花束,一边尽所可能的欢呼,一边用力摆动持花的手臂。不死者的良好视力可以看到她的妈妈先是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阻止,但连续几次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反而逼出了自己的眼泪……这让她呼喊“万岁“的时候,声音因为哽咽而变得轻微,断断续续。
亚历克斯在马车里抬起手来,轻轻地挥了挥。
他也许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如斯沉静悲哀的行列中前去教堂接受冠冕与权责的国王,不死者想,心中异常平静温和,他们爱她,无庸置疑。
这很好。
在单调而熟悉的赞美诗中从教堂的西侧门走入正厅,穿过观礼的宾客,跪在祭坛前作简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