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大了,膝盖下的甲板轻微震颤。
文渊这才发觉画舫不知何时早已慢慢启动,平稳地行驶在洞庭湖波涛汹涌的水面上。
眼前突然有一束光,文渊余光看去,只见远处一片湖心岛屿,岛上有座巨大的五层楼阁,楼里楼外都点满了火把,练兵声威势赫人。
发现画舫近前,高声呼喝:
“来者何人!”
画舫甲板另一侧跑过来几名少女侍卫——方才朱暄和文渊说话时,她们就在不远处守卫。
少女举起桅杆旁侧的小旗,打了几个旗语,对面忙道:
“原来是阿宣姑娘,姑娘可要搭梯子过来?”
朱暄:“不必,我让人准备了些酒菜,使小船给你们送过去,你们接应一下即可。只一样——肉管够,酒只有每人一小杯的份,不许多喝,明天睡好了起来,将军还有正事要吩咐。”
对面明显高兴起来,几个人齐声乐着喊:“遵命!”
送完了酒肉,画舫再次启程,文渊一直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直到到了码头,朱暄这才哎呀一声,仿佛才发现文渊还在跪着似的。
“文先生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
文渊跪得腿都麻了,咬着牙起身,心里正悄悄骂昭阳公主装腔作势,只听悦耳的女声道:
“文先生是君子,我敬佩君子。想要君子为我所用,当然可以付出一些代价。”
文渊骤然抬头。
朱暄轻轻笑了笑,道:“你要名正言顺,我给你名正言顺。”
第二日,整个梁州城都得到了消息。
——定国侯和阿宣姑娘要出征剿匪!
不是说着玩玩的!
文渊在梁州城内外逛了几圈,发现整座城池所有人都飞速运转了起来。
粮商议定价格,把装好车的军粮交到军营,由运粮军提前上路;
军营里开始分配出征和留守的人手,两边都是重中之重,一方都不能轻忽;
就连城外走商也接到了快速脱手货物的告示,三月内要么进城,要么离开梁州境内,三月后值守官兵将撤离,不再为走商提供保护;
城内百姓开始在官府指引下少量囤积粮食——官府提前知会了粮商,价格比平时稍有增长,但还能控制。
文渊里里外外看了几圈,心里直叹气。
他心里清楚,皇帝派他来,就是以亲情的名义催定国侯出征的,他一个人跑了,府里田庄里几百口人的性命都还捏在皇帝手里。
可是真的奉旨去剿匪,他又很不是滋味。
皇帝给钱了吗?
没钱没兵,这仗让妹妹怎么打?
如果全部带梁州的兵马,私自蓄兵的罪名就成了实锤,朝廷今日不发作,以后未必一直不发作。
就算剿匪立功,山匪占据的城池全部夺了回来,难道真要把心血拱手奉上,白白送给皇帝?
文渊知道这天下原本就是皇帝的!莫家打下来的城池,也该是皇帝的……
可是!
倘若梁州和京城之间失去了山匪这道屏障,那公主还活着的消息势必会传进皇帝的耳朵里……
文渊感觉自己被捆在一条绳子中间。
皇帝和国家大义在一头,公主和妹妹在另一头,两边拼命拉扯他,可谁也不能完全把他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