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三,天气阴转暴雨。
小时候喜欢在这样的天气站在阳台看天边的乌云,看楼下的人们仓皇而逃……暴雨贱得阳台到处都是水,妈妈把她拉进来说她笨站在外面淋雨,可是她真的喜欢淋雨,或许这是一个自由畅快的灵魂。
她也喜欢和大家都躲在一个屋檐下,这么多陌生的人素未谋面却因为这一个契机相聚,肩并肩共同等待一个时刻,这让她欣喜又温暖。她希望雨永远都不要停,这样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躲在这里发呆,不用忙着茁壮成长,不理会老师的教训,爸妈的啰嗦,考试的成绩。还有人陪着一起发呆。
可是雨终究会停。
生活轨迹一丝不苟地进行着,没有因为这场大雨有一点改变,小贩重出江湖,行人逐渐增多……她还呆愣在刚才的恍惚里,别人已经马不停蹄地奔向大路了。
这让她失落。
暴雨将至,校园内外一片宁静,她的手机却响起来。
这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在XX医院,你能带点钱过来吗?”
现在骗子都这么直接了?最起码前面要编个理由吧,瞧不起谁的智商呢?
“……我是王世美……现在在医院准备打胎……”
杨念念刚想破口大骂的表情渐渐消失,应该是王世美的声音没错,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挂上了电话。
这是在演青春剧呢?青春电影必备桥段——打胎。
可她还是不敢耽搁,一个人冲进铺天盖地的乌云中,拦了辆出租车往医院去。
路上胡思乱想了很多,如果这个孩子是周霖的她一定不会借给她钱,她要告诉周霖让他们两口子好好商量……
他们两口子?呵,竟然这么顺口就在心里说了出来。从来没有真正遇到这样的事,她很紧张,甚至来不及悲伤……
有什么好悲伤的,她再也没有理由犯傻了,孩子都有了,还执着什么呢?
单恋的那个人从来就是在乐此不疲地见证着别人的感情。
只是竟然有些生气,周霖看着一脸禁欲系的样子,没想到这么猴急,打胎对女生伤害多大。还有王世美,她也不保护好自己。
大雨如期而至。
王世美坐在医院的一排蓝色座位上,依然化着浓妆,脚踩高跟,但是脑袋颓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脚尖,没有第一次见面的犀利。
“现在就做手术吗?”杨念念坐在她旁边柔声问,这样的王世美让她生不起气来。
“你怎么不先问问我怎么有了孩子?”王世美没有看她,还是看着脚尖,苦笑。
“别说,先去挂号检查一下,万一……万一你判断错了……”
“我怕我做完手术没有力气说那么多话,电视里打过胎的人不都很虚弱吗……别看我又丑又穷,心里其实很娇惯自己的。”苦笑。
“我比你还大呢,哪会不知道你是怎么和周霖有的孩子。”她也苦笑。
苦笑是长大的标志,她们都越来越频繁地使用这个表情。
王世美这才抬起头,转过脸看她,接着哈哈大笑。
杨念念也觉得自己说话好笑,跟着笑起来。她没有离得这么近看过王世美——并不好看,眼睛是单眼皮而且狭长,像那个国际超模吕燕,鼻子很塌,皮肤透过厚重的粉底也能看见磕磕绊绊的痘和痘坑……
李可说她自卑。
自卑是绝对的,不论在哪方面和谁比只要它诞生了就真切存在,但公平是相对的,全方位的自信哪里那么容易。她在爸爸同事的优秀孩子面前自卑,在曾经的情敌王晓楠面前自卑,在面对众人对她和林君回之间的言论自卑……它就像心里的蚂蚁,看着不起眼,时间久了就一点点嗜空你的自信,挠的你难受却不知道怎么抓掉它们。
最可怕的是,它还会长大。
半晌,王世美坐直身子,“我给你讲讲我的事吧。”
走廊外面打起了累,杨念念转身看着外面,心急如焚,“先别说那么多了,我们赶紧去挂号,一会要下雨,挂号还得到另一栋楼。”
可是王世美丝毫不理会她,眼皮都没抬一下接着说:“我有两个弟弟,高中毕业的时候家里人都说女孩上大学没有用,把钱都存给弟弟上学,让我在县里的工厂工作……我一生气就跑到北京,兜里只有从家里偷的100块钱,三天就花完了……实在没有办法就找到了周霖,他从小就是我们的大哥哥,他把我接到他家住,他住同学那儿。我那一个星期过的特别好,有吃有喝还逛街。你知道吗,我不是认命的人,我死都不愿意回家给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当挣钱机器……”
她说到这儿有点激动,一片沉寂,杨念念觉得气氛尴尬,把手中的钱包打开,扣上,打开,扣上…不走心的安慰她:“哪有爸爸妈妈不爱孩子的,他们只是不善表达,农村有些观念是落后,但我们不能硬来,好好和他们心平气和地说清楚。”
这世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件事情,你多疼别人怎么知道?同一片水域濒临死亡的两条鱼流出的眼泪都是不同的味道。
“哼…”她又冷笑,“别看我要钱没钱,要长相没长相,要学历没学历,我野心可大着呢,既然见过月光又怎么会满足萤火虫的光,我要留在北京。我去找工作,没有一家公司要我,时间久了我又急又怕,我急自己一直找不到工作花周霖的钱,我怕他不耐烦把我赶出去,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必须得依靠周霖,除了他我谁都不认识,我得成他的女朋友才能理所当然地赖着他!你懂了吗,我从来谁都不喜欢,我只是要利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