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木然地看着刀锋,鲜血流到上面,居然浸润着,没有流动。慕容坚一惊,收刀细看。浸润鲜血的地方有奇特的文字或隐或现,〃这是羯胡文字,羯胡这个种族早就被灭绝了。〃慕容坚头一次带点敬意地看着我。〃不可能,你这个小杂种不会是羯胡的后代。但是刀的主人应该是你先祖才对。〃他兀自思量,自言自语道,〃罗!罗这个姓氏上面有什么出名的人物?〃
我听他嘟哝着一个个名字,又连连摇头,忍不住骄傲地道:〃这不是罗家的刀,是我外祖上的刀。〃
〃哦,你娘姓什么?〃
我忽然想起爹爹的话,有些后悔,顺口道:〃我忘记了,对了,好像姓柔。〃
〃柔?〃他又想了半日,道:〃羯胡哪里有姓柔的?这把宝刀肯定是小杂种从哪里偷来的。说不定,嘿嘿,说不定还是咱慕容家一直想找的那把刀。〃
〃慕容家想找的刀?〃我惊讶,〃是什么刀?〃
他瞪我一眼,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却伸伸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兴致盎然起来:〃要是我们活着走出这片森林,本将军干脆收你这个小杂种做亲兵算了。反正大爷的亲兵都死光了。〃他拍拍我的肩膀又道:〃怎么样,大隋的高官厚禄等着你呢。〃
我勉强笑道:〃多谢将军。〃
杀妖
魅林的黑夜真长,无数的野兽在丛林里穿梭,我仿佛能透过黑夜看到它们狰狞的獠牙和血红的舌头,能嗅到它们身上一阵阵的血腥气。但是最恐怖的野兽在树上,是那只两只脚的野兽。除非我杀掉他!我一定要杀掉他!
我默默回忆书中的刀法,那些书页仿佛在我的脑海中快速翻滚,刀光时隐时现。我能够感觉到刀气就在我身上流淌,水流一般急速涌动。我又想起宛宛给我看的姜家枪要诀,突然醒悟到姜家枪的本质……缠字诀。在马上遇到力气比自己大的敌人,可用姜家枪的缠字诀化解对手的力气。而无名刀法正好相反,它适合与力气巨大的人近身肉搏。每一刀都不花哨,刀刀致命。我想着刀法与枪法之间的相异和相通之处,渐渐沉入梦乡。
接连数日,我都像一个得了相思病的少年,除了为慕容坚找食物烧饭,脑子里盘旋的都是一柄刀和一杆枪,它们在我的头脑里疯狂交战,惊天动地地响着、敲打着。慕容坚有时会疑惑地看看我,我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他,甚至也没有了他最喜欢看到的畏惧之色。
但是每当他弓虽。暴小蝶时,小蝶的尖叫声还是让我震颤。听见那只禽兽的淫笑:〃叫啊,小娘们,大爷就喜欢听你叫。〃我会从幻觉中醒来,只觉气血翻滚,双手死死掐进泥土,我越来越恨,十指都塞满了泥土,塞得指甲都在发疼。如果手边有一把刀,我一定会砍下他的脑袋。我的脑海里不断闪现一刀砍下他脑袋的情形,那刀,就这样反复舞动着,反复砍下那禽兽的脑袋。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
一个温热的下午,禽兽再发兽性。我的手指插到很深的泥地里,忽地摸到一块极硬的东西。我的身子仿佛僵住了,手指却用力抠掉周围的泥土,那个坚硬的东西渐渐显露出轮廓来……是一柄断刀。我用手指从刀刃上划过,一阵剧痛,接着有温热的东西流出。我的心被狂喜塞得满满的,一股大力涌到手腕处。我猛地拔刀而起,无数的尘土被我的刀锋带起,撒向正在卖力冲刺的慕容坚,他揉着眼睛,破口大骂:〃兔崽子,找死……〃声音戛然而止,那一刀,快若闪电,一刀便划断了他的喉咙!他垂死前猛力一掌击向我前胸,我踉跄而退,却是来不及了,掌力已到胸前,我索性迎了上去,一刀捅进他的心脏,再拔,他的鲜血喷了我一脸。我口中吐出的鲜血,也喷到了慕容坚的脸上,他居然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血,龇牙一笑,倒地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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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青萍之末(14)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久都不敢相信我真的杀了他。小蝶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一具女尸。我忽然狂笑起来,笑得胸口的伤和手指上的伤一起作痛:〃他娘的!老子终于杀了你这禽兽!〃我抹了抹脸上的血迹,蹲到慕容坚尸体旁,狠狠地笑道:〃老子也尝尝这禽兽的肉,看看滋味如何。〃我一刀从他的胳膊上划下一块肉,放到鼻子前,忽觉一阵恶心。我扔掉那块肉,踉跄地站起来,心中呼喊:爹爹,爹爹,我还是你的儿子,这辈子也做不了一个禽兽。
小蝶仿佛动了动,我走到她面前,轻声道:〃起来吧,他已经死了。〃小蝶身子还裸着,她没动,似乎麻木了。我剥下慕容坚的衣服,给她穿上,她不说话,任由我拉着往前走,仿佛变成了一个哑巴。
走了半日,终于遇到一个水潭。小蝶慢慢走进水潭,开始洗澡。她拼命搓着自己的身体,似乎要把全身的皮都搓掉。我坐在水潭旁边,看着她如疯子般清洗自己,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话好。
她已经洗了半个时辰了。
她已经洗了一个时辰了。
她已经洗了两个时辰了。
我终于开口道:〃你看,我烤了只野兔,分一半给你吧。〃她站在水中,冻得嘴唇发青,却没有上来的打算。我走下水潭,一把将她抱上岸。她尖叫起来,一声接一声,绝望而恐惧。我紧紧抱住她:〃过去了!过去了!〃她一口咬到我的肩头,我忍着痛,她终于呜咽着哭了。我一次又一次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过去了!过去了!〃
我拉着小蝶走了整整十天,终于走出了魅林。十天中,她总是半夜在我怀中哭醒,却没有说一句话。走出魅林后,我说:〃我要去陈国从军,你呢?〃
她终于说话了:〃谢谢你,罗艺。〃然后就紧闭嘴唇,松开了我的手指。
我的心中一阵疼痛,她甚至连求我都不肯。我看着她转身一步步离开,瘦小的身子裹在慕容坚肮脏而宽大的衣衫间,似乎仍被看不见的鬼怪纠缠着。我想: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还要去陈国,我要做大将军。带着她当然是累赘,再说她也没求我带她走。我这么想着,转身也走了。走了几十步,我心头更疼了。我忽地狠狠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娘的,她不求我留她,我难道就不能求她留下吗?你是男人啊,难道要女人求你?
我狂奔回去,她还在蹒跚而行。我冲到她面前,她眼如死灰,看见我,才透出点光亮,却又匆匆把这光亮隐藏起来。我说得很流畅:〃小蝶,跟我走吧。我保护你!我养你!〃
她的眼泪淌了一脸,可是她终究重新牵起了我的手。我们手牵手,一起走向淮水。如果她愿意,我想,等我从军挣钱后,我可以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危渡
幽燕一带有一种传说,死去的人灵魂会附着在他随身携带的宝物上,譬如玉佩、金锁、手镯等。这个宝物归了杀人者所有,如果杀人者够强大,他不但不会被该物所伤,还可以用此物震慑其他妖邪。我相信慕容坚死后也是一只恶鬼,而我,却不怕他。
我从慕容坚的衣服里找到了一些银两,还有一个玉佩,这玉佩做工十分精致,花纹间似乎刻有更细密的图文。我看它白得剔透,就留在了身边。银两则为小蝶购置了几件男装,又买了些干粮带在身边。
我用布条缠了刀鞘,背在背上像根小小的扁担,小蝶则把那柄断刀藏在了身边。她不怎么说话,甚至忘记了笑。看见她酒窝的日子变得十分遥远。
淮水码头很热闹,但是问过很多船家,却没有愿意摆渡我们这种散客的。我拉住一个面善的船夫问:〃大叔,我们要赶到河对面奔丧,能不能请大叔行个方便?〃
船夫脸晒得很黑,他摇着头道:〃过了淮水,就是隋陈交界之地。两边的军队都出没无常,一不小心你就会被当做奸细拿起来,现在谁敢渡河啊?〃他又上下打量我的模样,看看旁边的小蝶,饶有兴趣地问:〃你弟弟?好清秀的孩子。〃
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