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射一针。但是老太太的病太沉重了,不注射也罢。”史科莲听了他这话,加倍的
呆了,站在走廊下,一步移不动,眼泪如抛珠一般,由脸上直向下滚。也不知几时,
余瑞香走到了她身后,抄住她的胳膊,说道:“你站在这儿哭做什么呢?你还是到
屋子里去看啦。”史科莲哽咽着道:“据这大夫说,人是无用的了。我想还求求姑
父,再找一个中医来瞧瞧看。明知道是不中用的了,尽尽心罢。”余瑞香见她这样,
也是眼圈儿红红的。说道:“这个你放心。老人家事到临危,无论如何,医药钱是
不会省的。我这就去说,马上请中医,你回房去罢。”史科莲听了,掏出手绢,勉
强擦干眼泪,就悄悄的进了房。走到床面前,看看祖母还是昏迷的样子,那嗓子里
的痰声,格外响得厉害了。余家三位太太,知道老人家是不行,也来看了两次。并
吩咐两个老妈子,常川在屋子里看守。余佛香这一向子,是寄宿在西山一家亲戚的
别墅里,得了电话,知道外祖母病重也回来了。史科莲虽然十分悲哀,幸而各事都
有人料理。过了一会,果然请一位中医来了。中医按了一按脉,也没有开方就走了。
史科莲更觉无望,想起十余年来,一老一少,飘泊天涯,相依为命,不料到了现在,
竟要分手。索性屋子里也不坐了,端了一张小方凳坐在走廊下,两手抱住膝盖,看
着院子里树叶发愣,尽情的流眼泪。眼泪淌下来,并不去擦,由面孔上向下流,把
两只膝盖上的衣服湿了一大片。这个时候,天气已经昏黑了。满院子都是濛濛的细
雨烟,被风一吹,直刮上走廊来。人身上也不觉有雨扑了来,但是有一阵一阵寒气
袭人罢了。院子里树叶上细雨积得多了,也半天的工夫,滴一点雨点到地下来。这
种雨点声,最是让人听了心里难受。史科莲坐在走廊下哭了一阵,不知道屋子里的
病人怎样,又擦干眼泪进来。到了晚上,史老太太醒了过来便问几点钟了。史科莲
道:“奶奶,九点钟了。你老人家……”说到这里哽咽住了。史老太太喘着气,举
着枯蜡也似的手,对床面前站的余佛香姊妹招了一招。二人便都挤上前,伏着床沿
上,叫了一声姥姥。史老太太道:“好孩……子,我我……不成了……看你死去的
母亲面子,照应这妹妹一点罢。”她姊妹俩听了,也禁不住流下泪来,各执着老人
家一只手,说了“您放心”三字,就说不出来。余佛香掉过身来对胡妈道:“赶快
请老爷来,外老太太不好了。”一声说完,这屋子里已哭成一片,一会儿余家人都
来了,大家围着床,史科莲倒挤不上前。她抱着史老太太睡觉的一个旧枕头,倒在
旁边一张小藤榻上,只是乱滚。哭也哭不出声,将脸偎旁着枕头,用手抚摸着枕头,
口里不住的叫道:“奶奶呀,我的奶奶呀,可怜的奶奶呀!我只剩一个人了,怎样
得了呢?”大家看她哭得这样惨恸,就有止住了哭来劝她的。史科莲哪里禁得住,
只是嚎一阵,流泪一阵,她足哭了两个钟头,一时心里发慌,竟是晕了过去。大家
便抬着她在隔壁屋子去睡下。
史科莲醒了过来,已经有一点多钟了。睁开眼一看,并没有和奶奶睡在一个屋
子里,不知如何睡到这里来了,也不知奶奶的病怎样了。在枕头上犹豫了一会,这
才想起祖母已经去世,自己是哭晕过去了的。一阵心酸,又流下泪来。这屋子里是
向来史老太太抽旱烟袋和人讲闲话的地方,临窗一张躺椅,就是她常坐在那上面的,
现在只有椅子,却不见人,越发是酸上心来。屋子里并没有多人。只有两个老妈子,
共围着一个大柳条篮子,在那里折金纸锭儿。柳条篮上,却针插着一根佛香。她们
一声不言语,只是折了金纸锭儿,就往篮子里扔。这个时候,雨已变大了,风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