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寨子那天,她跑啊跑,沿着起伏的丘陵线追着队伍,心里有满满的话,却不知能不能对他说。
她什么承诺也给不了,连安抚都做不到,舍不得他走,只能一直追寻他的身影,内心反反复复、起落无边,直跟到好几里外,那叮叮当当作响的红漆铃音破风吹过天云,她终才在风里止步。
能吗?
她真能放胆回应他,不再有所顾忌吗?
老天爷真能允她吗?
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力千钧心底暗叹,大掌抹了把脸,道:“我没什么其他意思,只是单纯把想法说出,你别理会我。”
“这件破得好严重,不好缝补了,但布面还能裁出来做袜子。嗯……”她拿着破衣前后翻看,沉吟后笑了。“应该能缝上两只大袜子。”
力千钧掀着唇欲言又止,觉得姑娘待他似乎哪里不同,又似乎一切一如以往。
真要命!真头大啊!谁可以对他说分明?
“婉儿,我——”
“对了,今年寨里的麻和棉收成都好,我织了些布,也帮力爷做好几件冬衣,待回到‘霸寨’再取给力爷试穿,看看有没有地方得改,好吗?”
“呃……好。”
云婉儿温婉地点点头,又道:“我来时,大娘和婆婆们托我带来几瓮酱菜,要给那些尚不能返回‘霸寨’的汉子们带在路上吃,还特别烤了些香麦芝麻饼一块儿带来给大伙儿,你想吃吗?我取些饼过来,好吗?”
“呃,好……”
于是,力千钧就傻杵在原地,看着姑娘对他羞涩一笑,看着姑娘把破衣郑重地收在自个儿臂弯里,看着姑娘身儿一转,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他都觉得身在梦里,思绪飘飘的,抓不到边际。
还有,姑娘来这儿的最终目的……她适才说了吗?
走域外的人马回到玉家行会暂歇,再做整顿后,盛夏早过,秋气已甚高爽。
“霸寨马帮”与“江南玉家”各取所需,各得利益,队伍又一分为二,马帮归马帮,玉家归玉家,只除十来名马帮汉子将继续走货到江南去,把此次在域外搜罗到的几箱珍品驮给合作多时的老铺代为销出。
到江南的这趟路对马帮汉子们来说,简直易如反掌,石云秋起用年轻一辈,冲劲十足的汉子领队,仍由经验老道的莫老爹压队,自个儿则领着其余汉子们,赶着大批骡马先行返回“霸寨”。
向来领头的力千钧这会儿也随队回寨。
他尽管浑身瘀痕,但歇息几日后,精气神已然补足,要他再来三趟远途走货都不成问题,得留神在意的是母骡春花。
春花领着骡马队挺过那场落石后,一路无事回到玉家行会,但刚抵行会第一天,她状况忽然不太对了,像是累坏了似的提不起劲,食量变得好差,硬要她吃、又或者连哄带求地要她多吃一些,她水汪汪的大眼瞧着满脸焦急的主子时,总有种力不从心的神气,让力千钧当真心如刀割,痛得要命。
而从行会启程回“霸寨”的两天路程,力千钧舍不得母骡再操劳,他让她躺在大板车上,一路将她拉回寨子,带她回家。
马帮返抵“霸寨”已五日。
这五日,力千钧哪里也不去,成天守在住处后头的大草棚里,和心爱的母骡在一块儿,连寨中前所未有的庆功兼洗尘大会也没露脸。石云秋亲自来拎他去大吃大喝,他不依,据说那晚他跟悍马般的帮主大人干了一架,打得昏天黑地、风沙四起,被连连击退的帮主大人最后还气得大骂——
“呆头!你老死在里面好啦!春花见你这要死不活的德行,板牙都要笑掉!”
结果,一张方桌和两张椅凳追着帮主大人掷将出来。
没辙了。
石云秋最后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