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脱了罩衣钻进褥子里,犹豫再三,最后摇了摇头,“不过凑嘴一问……到点了没有?你上值去吧!”
那贞挨过去,在她的毡垫子边上蹲下来,“你有什么事可别瞒我,咱们打小认识,你也知道我从来不站边儿,但咱们是一拨里应选一起进的尚仪局,和那些半道上认识的不一样。眼下又指了婚,和宫里更没有利益牵扯了。你是实心眼儿,要是有什么不顺遂,一定要告诉我。我虽然不能帮大忙,给你出出主意还是可以的。”
素以听了撑起身,眨着眼问她,“我想知道万岁爷平时和你怎么处?你们走得近吗?主子会不会叫你做些……奇怪的事?”
那贞一头雾水,“能有什么奇怪的事?我除了端茶送水,和主子没什么交集,连说话都是带着公式的。”她狐疑的斜起眼,“叫我猜猜,主子又给你出难题了?要说也奇怪,你是司帐,还不至于哪儿哪儿都带着。可你瞧,都几回了,点着名头的叫上你,难怪琼珠要眼红。”
素以一听觉得不对劲,敢情这种事她们都没遇着过,要真问出口,那她就是个没救的傻子了。
那贞又接着说,“其实我瞧出来了,主子对你不薄,要不你试试和他好好处?就算是九五至尊,不也是个男人嘛!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天天在他跟前,比那些深宫中的妃嫔们有造化多了。”
素以摆手不迭,“别闹了,万岁爷不待见我,你还不知道吗!他调我到御前就是为了给我小鞋穿……”她掀起被子蒙住头,“哎哟,我怎么这么倒霉呀!”
她嚎完了,就恁么挺直了,再也不动弹了。那贞歪着脑袋看半天,最后无奈的叹口气出去了。帐里没了人她才把脸露出来,对棚顶吐口浊气,拿手盖住了眼睛。想起明天还得见面都觉得要臊死了,御前人大概都以为她侍寝了,不定怎么说她呢!她在褥子里扭了扭,万岁爷真缺德,叫她怎么好?怎么好?
她深深吐纳,平息平息觉得自己应该放平常心。主子就是主子,主子干什么都是合理的。也许他从不认为这是什么需要上纲上线的事,自己揪在上头,反倒显得小家子气。她拍拍脸,大大方方的,脸皮厚点儿,别当回事。过了今晚就彻底忘干净,再看见万岁爷还是这模样,该装傻装傻,该卖呆卖呆,说不定人家压根儿想不起来了。
第二天又是五更拔营,重设看城和金帐。素以瘟头瘟脑的随大流,远远看见皇帝骑在枣红马上,戴中毛本色貂皮缎台冠,穿酱色江绸面青颏袍并黄马褂。矫健的身姿沐浴在朝阳里,神情从容淡漠,庄严得像尊鎏了金的佛。
她把心放心来,喏,皇帝还是皇帝,昨晚不过是个不近情理的梦,现在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改变。
长满寿还在对着敬事房的记档本子发愁,到底有没有临幸,这话不能问皇帝,追着大姑娘打听也不像话。自己心里琢磨,按说喝了鹿血没那么太平,何况还有他特制的槐花塔子。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槐花和鹿血遇上有催情的功效,万岁爷几重催逼下竟能顾全素以的清白,真乃大丈夫也!
至于小公爷那儿,那是万万不会消停的。他打定了主意,反正这回的赏请不成了,后面七八天也没必要拼死拼活。又不稀图做巴图鲁,谁玩命打围谁是傻子,还不如趁着这当口和姑娘加深感情。反正熬鹰是皇上答应的,早熬晚熬不都得熬嘛!这会儿不抓紧,等回了宫,隔着几十道宫墙再想套近乎,那可就难如登天了。
于是他提溜着他的鸟笼子找皇帝来了,笼子往台柱子边上一搁,他笑得像朵花儿,“奴才找素以,来给奴才治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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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皇帝太阳穴上一跳,有时候他觉得小公爷是个无比可恨的人,狗皮膏药一样的性子,自以为是,没眼力劲儿。真恨不得赏他一闷棍,把他扔到外面去立旗杆。
治什么鸟?大清早的,亏你想得出!”他拉着脸白了他一眼,顺带转过去看边上侍立的素以,一看之下想起昨晚的事,立马心头疾跳起来。假作大方的调开视线,表情却变得不自然了。
小公爷哪儿知道他们里头那些内情呀,他不时的斜眼儿瞧素以,弓着腰向上絮絮叨叨的说,“主子也是练家儿,当初您熬玉爪不也从白天熬起的嘛!主子是臣子的表率,就瞅您把玉爪调理得这么好,奴才眼热,非得跟您学不可。再说您上回是特许了的,答应让素以帮着熬鹰,这会儿怎么又……”
认真说的确反悔过一次,再来一次影响是不大好。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呢!他心里乱作一团,还没理出头绪来,他又来借人,到底是借好还是不借好?
“素以。”他叫了声,没敢和她对眼,“你怎么说?”
素以领教过万岁爷的规矩,死都不敢随意的答应。只道,“奴才都听主子的。”
球又踢回来了,皇帝的眉心打了个死结。他这儿看城里坐镇,秋狝是有定例的,围内要是遇上个虎,必须皇帝亲自射杀以显大英天威。所以他走不了,他没法跟着一块儿去。心里又躁,怎么办呢?跟前这么多臣工都在,不能让人觉得皇帝说话不算话。他冷冷看了小公爷两眼,他一再给他出难题,回去非得嘱咐皇后好好管教他。
皇帝垂下眼;颇有点壮士断腕的意思,缓声道,“毕竟是御前的人,干什么都得有章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名声不好。”偏头嘱咐荣寿,“拨两个人跟着,给朕不错眼珠儿的盯紧了。”
荣寿嗻了声抬手招人,素以不明白情由打量小公爷,再往御座上瞧,皇帝平稳的目视前方,没给任何示下。
小公爷高兴坏了,冲素以挤眉弄眼。他这么好玩的人,在身边就能逗人发笑。素以绷住了脸皮怕皇帝发火,给主子蹲个福,便垂手却行退出了金帐。
小公爷从后面赶上来,笼子里的鹰力道大,两只翅膀上下扑腾,扇得地上的浮土都飞起来。小公爷的臂力不行,有点拽不住笼子,扬声招呼边上戈什哈,“姥姥的,你瞧鸟溜爷上瘾是怎么的?还不来给爷提笼子!”
戈什哈忙缩脖儿来接笼,结果这鹰运足了气,奋力一蹬腿,紫檀鸟笼和银夹紫的鸟钩分了家,骨碌碌滚出去,一下儿滚了三丈远。
小公爷的长随炸了锅,一哄而上的去按盖板,素以看了直摇头,“您就不该带它出来,一只鹰叫你关在笼子里,它不得憋屈死啊!算算从京里出来快个把月了,这鸟还这么大气性,熬出来肯定错不了。”
小公爷靦脸笑,“那不得指着您吗!皇上今儿放了恩典,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它练出来呢!”他边说边卷马蹄袖,走了两步背手顿住了,四下看看方道,“我今儿一早上来找你,熬鹰是一宗,另外一宗呢……是瞧你在御前劳累,到了围场又没处玩儿,我给你告了假,带你掏野鸡窝去,好不好?”
素以是上山下海的玩家,一听这个来劲。不过怵皇帝回头要问话,身边又有两个跟班太监,她也没胆子瞎跑。
“算了吧,奴才是奉旨给您熬鹰的,怎么能不干正事儿,中途去掏什么鸡窝呢!”她抚着下巴摇头,“这不好,主子知道了要骂的。”
小公爷嘬嘴咂舌,“怕什么!把那两个猴儿的嘴堵住,看谁敢往御前捅。要是实在怕泄露,那就顺带手的逮个野鸡崽子给主子炖汤,两下里一抵消,说不定主子还赏你呢!”
小公爷这人不靠谱是出了名的,素以觉得他的话不能信,于是晃了晃脑袋,“主子没叫瞎逛,万一追究起来,我脖子不够硬?”
“别怕,有我。”他拍着胸脯担保,“我护着你,我拿爵位换你的命,这样成不成?”
“这话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