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山,半山腰处小雨连绵,郁郁葱葱的树木摇曳枝丫,山顶的雨水顺着峰壑流下,鸟兽寂静,似乎在享受天地带来的清凉和馈赠。
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子此时冷冷清清,枯枝落叶的坠下让本就容易积水的山腰处泥泞无比,难以下脚,往常时逢雷雨天气,村子里为数不多的青壮便会早早疏通水渠,但是今天却无一人前来,雨下越大,随着山腰上的泥土山石被逐渐冲刷,下方流水处多了一股血腥味道。
一名黑衣玄冠的中年人站在屋檐之下,静静看着眼前雨落,在其身后大开门的房间内,三具尸体静静躺在地上,眼中还残存着惊恐和不解。
村子共有人口十三户,姓氏驳杂,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机缘巧合之下聚在了一起,村子中的每个人都是苦难之人,却都崇尚圣贤书中的桃花源,于是便在此处落了脚,二十年来,发展到现在规模,与世无争,怡然自得,只不过现在,村中再也没了往常的喧闹,只剩死寂,飞来横祸从没有任何预兆可言。十年前,仍在年少之时,我曾捡到一把强弓,费劲全部力气将其拉开,放了空弦,一切如常,我拿弓而走,可在十年之后临死前,我耳边却忽然传来了风啸声,闻声回头,箭矢穿透心脏。或许这就是因果。
村子没人会知道,他们十年前捡到的那张弓是一位姓周人的宝贝,也不会有人知道,其实在十年前,他们就应该全死了的。
黑衣玄冠中年人从屋子中拿了两件蓑衣,一件披在了自己身上,另一件则是被他伶在手里,走下崎岖小路,中年人忽然笑出了声:“凭什么你能斗得过我呢?”
临近山脚处,一名衣衫褴褛的青年被雨水打的睁不开眼睛,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时不时的改变自己行进方向,衣衫褴褛青年回头瞄上一眼,看到后方无人,悄悄再松一口气,心有余悸的感觉已经伴随了他一天,这一天时间中,他不分昼夜的在林中奔跑,途中遇见过野狼,踩住过毒蛇,好在他福大命大,都活了下来,就和他在村子里一样幸运,全村人都死了,就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扭过头来靠在树上歇息,他是真的跑不动了,后方有人一直在追,他知道自己不能停,可人力终有穷尽之时。
“小子,怎么不继续跑了?”
衣衫褴褛青年刚缓过劲儿来,耳边忽然传来一句喘着粗气的话,探头看去,无五名身穿粗布麻衫的大汉就呈现眼前,并且正迈动步子用半包围的方式想将他围住。
青年力有不逮,可不愿束手就擒,趁将士还没有完全将他包围,他朝着唯一的开口疯狂奔跑,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幸运了,后方领头的汉子倒掷出一杆长枪,没有枪尖作坠却依旧稳健异常,正中逃走青年后背。
青年后背中枪强大的击打和剧烈的疼痛让他前扑倒地,挣扎着想要起身,明晃晃的刀就架在了他的脖颈之间。青年陡然间落泪,然后狠狠地捶打泥泞地面,翻身躺过,他迎雨睁眼,眼神空洞异常。
“小子,跑的是挺快,若你今天是个三流高手,我等也抓不住你,回去之后挨打受罚的就是我们,可惜,你小子不是”为首的汉子捡起地上的长枪来提在手里,青年的毅力他很是佩服,只不过不是自己人,“下辈子投胎擦亮眼,有些时候,无福之人还会祸从天降”
长枪刺出,汉子以为事情就要结束,可还没等他结果青年,一道强有力的箭矢就挡下了他的长枪,并将其撞飞出手,长枪脱手之后,硬是撞到了一颗树木后,才被钉在上面停下,汉子见状猛地一慌,然后立马转头朝着箭矢来的方向拱手低头。
“属下见过盈仄大人!”
“大人让你们抓人回来,何时对你们说要死人了?擅作主张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冒雨而来的高大男人身穿蓑衣,手里还提着一张巨弓,背后箭筒空荡荡,似乎就只有射出去的一支箭,汉子扑通跪下,瑟瑟发抖“盈仄大人饶命,小的会错了意思,并不知道大人是想要活人”
“愚蠢至极,回去自己请罪,这人交给我处理”盈仄缓步走上前去,伸手拔下自己的箭矢,地上汉子见状赶紧起身退至一边,泥泞地上青年依旧如同死狗。
盈仄没有细细查看青年状态,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叠油纸,他又将身上蓑衣取下,做完这些,他看着地上的男子道,“你还有报仇的机会”
说罢,他蹲下将蓑衣和油纸全部放在了青年的胸口处,后者依旧没有反应,盈仄起身就走,五个汉子则是一个比一个懵。
大雨瓢泼,树林中只剩一名衣衫褴褛青年失魂落魄冒雨而行,他并未穿上蓑衣,只是提在手中保护那一张用油纸包裹的东西,青年的目的地是魂丘城,除了这个地方之外,他对南清其他城池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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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丘城与周边的城池联系并不紧密,除却商贾之人外,少有人会没事儿来此处找乐子,其一是因为城中对外人有敌视,其二便是魂丘城内太过混乱。
岳山如今已经不在魂丘,而是踏上官道去了北境,他一直记得韩清晏的到来是他离去之时。
在马车上东倒西歪的坐着,岳山不禁得感慨一番,这段时间他算是体验了一把寻常市井小民的真实生活,充斥在抱怨和谩骂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以压到一个人,生活中诸多苦难与无可奈何大多无法解决迈过,说句实话,与他之前看见的,听到的,完全不同,或者说,要难了太多太多。
平时除去收集信息汇报给韩清晏之外,他剩下时间都是自由支配,长此以往,难免有无聊席卷而来,他曾想尝试靠着自己的见解和本事在魂丘城占据一席之地,但一番努力下来,他发现比登天还难,有道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可殊不知这段话分为上下两段,横财不富穷人命,夜草不肥劳命马,市井小民的真实写照不过如此,有些时候,命数这种东西,确实让人绝望。
“也不知道江大哥能坚持多久,当个好官是真的很难吶,怪不得爷爷总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若是当个好官去,每天发愁都得愁死,干啥都得条条框框的,活着有什么劲嘞,还是打架适合我”
岳山在马车中自己嘀咕,从江渊手下借来的车夫闻之一笑置否,他们少爷心怀天下,现在却处处受人针对,说是举步维艰都不过,确实是如同车中人说的那样每天都要愁死,不过即使这样,他们少爷也从未说过放弃,前段时间看到魂丘城的“京观”堆积成小山,他家少爷还说出了个:“人生而平等,天下的错误,为何要归咎到下面人身上?”的话来,若不是天子已经对他们少爷态度不好,这时候他家少爷应该要着手处理奴隶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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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金銮殿,百官吵吵嚷嚷个不停,孙思朴已经被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江渊耐着性子等候,对于百官争论的话题,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天花这东西目前就他知道是什么原因,又该怎么治疗,这群人在怎么不同意自己做那巡抚使,也丝毫不会影响结果,在这种大事大非的问题之上,聪明人根本不会去搭话,毕竟现在已经有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在喋喋不休的争论能有什么用,所以秦讣闻,萧平等人都在三缄其口,先将自己置身事外,摘个干干净净。
江渊来到自己萧叔叔身边,然后轻声交谈起来,说的不是什么要紧事儿,简单的唠唠家常而已,江渊已经许久没去看过萧元安了,后者现在又和白玉京不清不楚,江渊对白求学这个人不是很了解,白玉京更是没打过太多交道,所以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当然,他的这个叔叔肯定是比自己要着急的。
“说起来这个,你叔儿就头疼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