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精神层面还有后招。有些孩子成年了仍旧过不去心中的坎,时不时地回来串个门,那父母也得受着,这种情况豁免在私闯民宅罪之外,全联盟都知道那是被你们遗弃的可怜孩子,给你们再多膈应也必须忍着。
这样一来,主动放弃监护权的真不多,很多有的也是钻法律空子,在艰难的时候让政府代管一阵,回头表示后悔了再接回来。政府知道这种情况也不吭声,你送孩子过来我就接着,你把孩子接走我也不拦着,总不能真让孩子难过,做这种事的人也少,政府还负担得起。
象伊兰这样被放弃到十八岁必须离开孤儿院的时候还没有被接回去的很少,所以离院前夕她终日凄惶忐忑,怀疑自己的脑电波自不知名的地球历经一世后穿越时空虫洞而来,在联盟时代继续新生,当时她表现得那样沉默抑郁都没有引起任何怀疑。院长只以为她太过感伤,问她要不要知道亲生父母的情况,只要她想,院长就会向政府申请开放他们的信息给伊兰,被伊兰拒绝了。
“你,恨他们吗?”霍斯北说得很低沉。
伊兰看他一眼,她怎么觉得霍斯北的难过要比她多。“不恨,”她摇摇头,叹道,“如果不是艰难到极致,又怎么会放弃?”
霍斯北愣住了,他想不到伊兰会这样豁达。“那你想过要找他们吗?”亲近父母是孩子的天性,哪怕怨过恨过后总忍不住想回头靠过去,哪怕再招骂呢。
伊兰沉默了一下,轻轻说道:“我和他们今生没有缘分。”
霍斯北扭过头去,没有再看伊兰,他觉得呼吸都在疼痛。
伊兰知道霍斯北误会她的意思了,以为她面上淡然,实则心里极苦,自伤身世。她也不好解释,其实感觉已然活过一辈子,她看得很开,亲情缺失就缺失吧,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再说她从来没见过给了她生命的那两人,根本没有多余的感情去对他们心心念念,所有放不下的感情寄托都要有样具体实物才有凭依之处,她那对生理学父母,连块包婴儿的裹巾都没有留给她,她拿什么睹物伤神,时时硌在心间磋磨?犹如流水之于底石,没有那块石头,流水哪会留下印记,情感宣泄过了也就过了,只是剩下空空落落的遗憾罢了,多深刻的心痕是没有的。
两人默默地坐在车中。良久,霍斯北说道:“伊兰,对不起。”他恼恨自己提及伊兰的伤心事。
伊兰瞥他一眼,故意凶巴巴地对他说道:“别到处乱说,每个人都来要我说一遍,我吃不消。”不等霍斯北回答,又接着说道:“你把车速调高一点,我们快点回去,今晚我必须要吃饭,昨天听了你的话,吃了营养剂,我睡觉时都感到饿。”
“好。”霍斯北语声柔和。
回农庄吃过晚饭后,两人照旧到阳台上星网。霍斯北没一会儿下了线,看见伊兰没搭理他,等了半晌说道:“伊兰,我有事和你说。”
“说吧。”伊兰随口一答。
“你先下线,我有正事。”霍斯北皱着眉头,很不满伊兰心不在焉的样子。
“好的。”伊兰依言切断了星网,规规矩矩地坐好,正视着他。
“你一个人在家,不要晚上出去散步。”霍斯北的声音很严肃。
伊兰点点头说道:“好的。”她一般白天在农庄走一圈,晚上确实没精力了。
“其他地方白天也少去,我们都看过了。”
“好的。”她家里没有悬浮车,她靠两条腿也走不到哪去。
“有什么事可以联络我。”霍斯北顿一下,强调道,“随时。”
“好的。”客气话要说,临走前不能下他面子,真有什么事他们之间隔的可不是距离,是光年,黄花菜都凉了好几茬了。
“回程航班订了吧。”
“好的。”伊兰顺口说道,然后声音不由拔高起来,急问,“你还没订?”
“我还没有,你已经订好了?让我看看哪一天,是不是在图朵主星中转?”霍斯北表情挺讶异的。
“你说什么航班?我问你,你明天回去的航班订了吗?”伊兰被他搞糊涂了,她只心急他明天回不回去。
“下午已经订了。我说的是你开学返校的航班。”
“这个啊,现在还太早了,不急。”伊兰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