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袖口,轻轻拭去眼角的热泪。最近真是娇贵,竟然动不动就梨花带雨,我也真是……唉!抬头打算再去看一眼杨美人,确认她生的安康,却在眼眶的热泪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面颊白皙,娇弱柔媚,竟然是我刚刚见过的人,文英!
原来……她竟是美人重生。怨不得玉灵辗转到她的手里,竟然有了灵知。原来此间是这因缘,真是奇哉!
而她身边守望了半生的那人,不正是刚刚那轮回时,一并出现在轮回之门的亡魂吗!大胡子单协!
我喜极!莫说孟婆汤断前尘,你看,这缘分,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命盘天定,谁也改变不了。
我在文英的走马灯里,看到了我和师父,只是一瞬。我背对身,不再去看她剩下的走马灯,对于未来,自有命数,而我,这次的使命,已经完成。
我笑了,眼角泪滴滑落。抬头挺胸,跟着指尖牡丹的光芒,向来时路走去。
然而,那微光却并未将我带出幡引,而是循着它自己的指引,将我带到了另一盏走马灯前。我仔细看去,一双骨节纤细的大掌将一株黄色牡丹,插在黑亮乌丝里,别样风情的少女笑的温婉,正是玉灵。
“奴儿,你戴这簪花,真美。”说话的竟是一白衣道人,白发及腰,冠玉而束,面容紧皱,老态毕现。
“先生如何得来这簪花的?”少女声音空灵,身体虚渺。
“何须挂念如何得来,好花配娇娘,足够。”那白衣道人拂过少女发丝,手中握着一只碧玉镯子,荧光闪闪,玲珑剔透。
是玉灵寄身的那只翡玉,那么这便是玉灵爱上的那位道长了。
只怕,这珠花循着本能,将我指到了那吸食鼎器精华的道长的走马灯前了。
那道长白衣白发,拂过玉灵发丝的碧玉寒光一闪,将玉灵收了进去。而他整个人已经颤颤巍巍的,仿佛到了生命尽头。
我捏着眉间一滴汗,眼看着道长就要吞噬了玉灵。终于被人阻止,那人同样的白衣,却意气风发,风流倜傥。俊朗容颜上,还带着一丝稚嫩,竟然是徐栈!玉面儒生,黑色长发,书生卷气,好看的不得了。
他阻止了那苍老的道人,解救了玉灵。
我寻思着这珠花怕是念及旧恩,一时半会离不开这盏走马灯,这之后的事情,我都听玉灵讲过,也无意知晓,我还是自寻出路,看看怎么离开招魂幡吧。
“徐先生且手下留情!奴家愿以魂魄相抵,救得他的性命。”
一声惊呼唤回了我的神思,我竟不由得回转身姿,痴痴的继续看了下去。似乎记得玉灵说过,我和她一般痴傻。原来,是指这个吗?
我见玉灵下跪祈求徐栈救那道长性命,心里堵的如坠万千巨石。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玉灵将精魄甘愿奉献给那道人,而徐栈,恻隐心善,留了玉灵最后一丝精魄,凝聚在了翡玉之中,并带走了它。而那碧玉,此时,已无甚光芒,普通的如同坊间任何一只粗材烂质的观赏品。
可我却能够理解玉灵,如同我已经下定决心,爱慕我的师父,无论我是什么鼎器与否,无论他对我长情与否。与那道长一样,我愿意倾尽毕生菁华,在师父生死存亡的关头,无偿献给他。
这,应该,算作|爱吧。
指尖珠花光芒大甚,似乎在引我向招魂幡外走去。
而我在这罅隙里,竟然看到了吸食玉灵魂魄,恢复青春容颜的白衣道人。那道长,恢复了黑发俊颜……竟是……在轮回门之前,见到的那亡魂之一。
牡丹花微光乍亮,将整个漆黑的周围都映衬成白昼。我在这亮光里,回到了师父的身边。
周围依旧是白皑皑的雪,亮的让人精神为之恍惚。我眯着眼,去看指尖引领着我的黄牡丹,它竟突地幻化作一团白雾,消失不见。
我还陷在最后在招魂幡那一眼的震惊里没能回转,整个人飘乎乎的,虚晃着身子,倒入了清冷的怀抱里。师父低头望着我,拂开我额间遮挡的发丝,将我的眉眼显露出来,碰了碰我的额头,大掌再度一晃,覆上我的面门,将我牢牢的掩盖住。
“徒儿先休息一会儿。”
被人轻拥着,眉眼间只余黑暗,如同那招魂幡中的漆黑景色,总让我觉得似乎还在那幡中未能抽身,努力的眨了眨眼睛,睫毛刮过一道肉墙,才让我安下心来。
“不必了。”我开口,伸手握住师父的大掌,将他移开,并牢牢的牵着,不再放手。
“徒儿可看到了故人?”师父耐心询问着我,大掌反握住我的手,回应着我。
我适应着这周遭的白洁,在那同样纯洁的天地里面,辨认出了近在一侧、好整以暇的徐栈,于是点点头,告诉师父:“见到了。”
故人,很多的故人。玉态丰满的杨玉奴,仙风道骨的老态道长,以及,白衣冠玉的徐栈。在那幡引里,也都算是我的故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