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注意监视,并且通知张组长和彭组长。操作组那边不用告诉,没他们事儿。〃苏云霞吩咐道:〃我先向公司总部请示办法。看看南极卫士有没有直接向公司抗议。有的话,我们就听公司的统一安排。没有的话,我们就只好自己应付了。〃
〃要不要告诉保安组他们?他们不就是吃这碗儿饭的吗?〃马杰当然知道秦海涛那几个人的斤两,他这么问,其实是想看秦海涛他们的笑话。苏云霞看出了他的心思,哼了一声,转身走了。马杰知道自己有些糊闹,吐了吐舌头缩到了一边。
正文 第十二章 第二节
秦海涛象被蛰了一样,猛地翻起眼睛,盯着苏云霞,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什么答案。他本以为苏云霞是来谈南极卫士问题的,结果准备好的许多反驳理由变得毫无用处。苏云霞表情平静地注视着有些惊慌的老同学。她是有备而来,气势上就压了一头。
〃人是我挑选的!〃秦海涛按灭烟头,也摆出一副开门见山的架势。
〃八叔信任我,让我去挑人。要是找公司原来的人,一来都是知识分子,书呆子。打打杀杀没经验。二来万一要泄露出去什么呢?你别看我带的这些人粗粗拉拉的,但他们没文化,不懂技术,所以才可靠。〃
如果不是知道事情的底细,这些理由至少表面上说得过去。现在苏云霞已经知道这是彻底的诡辩。她有些哭笑不得。虽然面对的是秦海涛,但她始终没有把他当回事。占居她全部注意力的只是秦宇。他这个侄子只是他的延伸,他那些糊涂行为的副产品。每次苏云霞和秦海涛讲话,心里有八成的情绪都是因秦宇而起。这个时候的秦宇在她心目中完全不是什么世界级企业家,只是一个土皇帝,暴发户。
他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忘了基本的作事原则。他年轻时不会这样,否则这么大的企业怎么能建立起来?这么多部下怎么能团结起来。
苏云霞无法掩饰自己的轻蔑,居高临下地说:〃那好吧,希望你挑选的部下能够尽到职责。〃
〃那还用说,他们跟我是出生入死的铁哥们,我的八叔就是他们的八叔。〃秦海涛不软不硬地回答道。〃八叔〃这个词带着某种神圣意味,被他反复地撂在嘴边。这个词儿又象是兴奋剂,令秦海涛多了几分自信。
秦海涛想说什么呢?是想炫耀自己的地位吗?是想显示黑社会里的某种道德准则吗?苏云霞无法判断。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和这个阶层的人讲话了。但她知道,这个保证不是自己需要的那个。谈话非常吃力,苏云霞得尽力寻找着双方都能听得懂的词儿。而秦海涛并没有谈下去的愿望。
〃我希望你能明白,BE公司的员工都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不管他们姓不姓秦,不管他们是不是股东。他们作的事对得起那份薪水,对得起应聘时签下的那份合同。希望你理解,如果大家都把自己的事作好,就会有助于公司的利益。不需要强调什么特殊的亲属关系。〃
〃绕这么大圈,你想和我说什么?〃秦海涛翻起眼睛,用带有敌意的目光瞟着苏云霞。那种敌意不是出于利益被侵犯,在他看来,苏云霞大段大段地说这些词儿,无非是在炫耀自己有文化,念书多。这种情况二十多年前就出现过:老师把他的父母叫到学校,当着他的面一口一个〃苏云霞〃,你们看看人家苏云霞。都是一个厂子里的职工子弟,苏云霞就如何如何,你们孩子就如何如何。于是,〃苏云霞〃这三个字就成了衬托他无知、低能的镜子,是毁灭他自尊的重锤。二十多年的时光难道不能改变一点吗?他难道还需要无比自卑地面对这个人吗。
苏云霞能够感受到他的敌意,但却不知道为什么,那原因她挖空心思都想不到。那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生活经验之外。她只知道,自从那天他们确定了老同学关系后,秦海涛几乎没有主动找过她。见面也是冷言冷语。她可从来没有找过他的麻烦。她知道,秦海涛的部下也和她的部下那样,都已经知道他们的这个关系。那些鬼鬼祟祟的笑,那些暧昧的眼神。
每次都是秦海涛先惹的祸。难道,他觉得我在找喳,于是也就主动找喳吗?或者,他们在冰山上无所事事,就没事找事吗?
苏云霞不得不承认,她一向认为自己善解人意,别人也都说她善于沟通,但对于这些陌生人来说还作不到这一点。他们对她来说是太陌生了。
〃我想说的是,下面还有两个多月航程,希望我们能够和睦相处。我是指我的运输队员和你的保安组员之间,希望不要有什么矛盾发生。这样,运输队员们才更好地进行正常业务。〃
〃你的意思我全明白,就是说我们这帮人在这里是废物,别给你们添乱!〃秦海涛把刚刚点着的烟猛地在玻璃盖上一捻。瞪着苏云霞:
〃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这么说,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
苏云霞怒上心头。自己的记忆里还没有遇到这样不讲理的人。她不再试图去理解他们,不再尝试和他们沟通。这是一群无赖,一群没有教养的小痞子!他们为什么经常犯混?因为他们就是混人!没有别的道理可讲。
不过,多年养成的习惯又使她从这个极端结论上自动退了一步。唉,我只是还没有遇到过这样难以讲清道理的人。他们总会有道理可讲吧。
没等她再开口,秦海涛哼了一声,相当内敛地答道:
〃行吧。我让他们别没事儿找事就是了。哥几个都是投奔我的,出什么事我也要给他们兜着。〃
这些话苏云霞似懂非懂。秦海涛作的这个保证,在他们那个社会群体里代表着一个怎样的郑重程度?〃给他们兜着〃意味着什么?苏云霞觉得,虽然自己和秦海涛一样讲汉语,但谈起话来,远不如刚才和卡尔迪讲英语那么痛快。
在她的对面,秦海涛也是一脸艰难的表情。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解释什么,但实在也找不出什么话。于是,搔了搔头,用息事宁人的态度语气说道:
〃你也知道,我这些朋友都是糙哥们,和你们读书人本来就不是一路。碰巧遇到一起,有什么事情你们也多包函。你要觉得他们太出格,告诉我,我教训!〃
〃啪〃地一声,秦海涛把胸脯拍得山响。苏云霞也见好就收,又周旋了两句便离开了这里。
等她回到指挥室才发觉,他们竟然都没提〃南极卫士〃那件事,仿佛它不是刚刚发生,而是早被甩到脖子后面的陈年旧账。看来,那只是颗挂在枝蔓上的果实,双方的矛盾深埋在根部。或者,就象脚下这座冰山的大部分身躯一样,深埋在阳光无法照亮的水下。
当天晚上,梅子没有回来。苏云霞再次从噩梦中醒来。这次,她梦到父亲坐在家里的什么地方,象是无人操作的木偶那样既无表情也无动作。只齐着他胸膛那么高的小苏云霞挥着拳头向他吼着什么。她觉得自己已经声嘶力竭了,差点把心都要吼出来,但父亲什么反应也没有。眼睛似乎望着地,耳朵早就成了摆设。
苏云霞惊醒过来,一杯杯地喝着水。这个梦也是一个〃保留节目了〃。在她的每一个噩梦中,父亲都是一个样子,对她激烈的言行毫无反应。即使她用一把尖刀刺进他的胸膛,他连痛苦的表情都没有。惊人的冷漠在这个梦达到了顶点,父亲已经麻木到连动作都没有的程度。
这些梦二十年来几乎没有变化。当年,她曾经把它们一个个讲给那位情同姐妹的心理咨询师听。对方的结论是,苏云霞的父亲对她的最大伤害,不是酗酒、殴打,而是冷漠。那是精神上的扼杀。她曾经记得父亲的原话,你们娘儿仨是缺吃还是少穿?这么养着你们,你们还有什么说的?
噩梦惊起的冷汗渐渐干透了。苏云霞想到了噩梦回归的导火索:白天里秦海涛他们的豪饮!久